在所有人看来,已经覆水难收的事情,却硬生生的被止住了,虽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卵用,但是王崇古的这番行为却更像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让人看到丁点成功的希望。

但在这一停顿,那个特定环境、特定状态下,产生的皇权威压也骤然而去。压在百官心中的那块大石头松动了,他们开始恢复了正常的思维,对方才发生的事情,开始了交换意见。

若论此时最苦的便是首辅夏言了,刚刚听到那张圣旨后,以他的内心原则今天必然是继续带领百官们与皇帝陛下硬扛了,但由于昨晚来自锦衣卫的善于问候,让他心中是矛盾不止。

对于万一惹怒了嘉靖会不会让锦衣卫上门缉拿他这个问题,他是绝对不怀疑的,逼急了嘉靖啥事都做得出来。他此时是多么想挂冠而去,一了百了。

待刚刚一个七品给事中英勇献身,挺身而出的时候,让他夏言是感到了无比的羞愧,别人一个区区七品给事中都能为了原则敢于对皇权说不,自己堂堂帝国首相百官之师却反而畏惧起来。

一想到此处,夏言便是羞愧难当,只见其好似下定决心了一般,上前几步,朝着奉天殿跪下大喊道:“微臣夏言,恳请陛下释放毛伯温”。

首辅大人这一跪,别人还能免呀?所以后面的次辅严嵩、六部堂官、京中大小九卿文武百官们都整整齐齐哗哗哗跪了一路,异口同声的大声喊道:“微臣恳请陛下释放毛伯温”。

数百人异口同声的呼声震耳欲聋,声音传到乾清宫,将乾清宫中的嘉靖帝吓的手一抖,将刚沏好的一杯参茶掉落在地。嘉靖不由得大怒问道:“这群文臣又在干什么”?

“主子爷不好了,一个区区七品给事中王崇古说主子爷的圣旨是乱命,封驳了主子爷的圣旨。此时文武百官、勋贵公卿们全部跪在奉天殿前喊着要释放毛伯温”。就在这时黄锦匆匆进来,一把跪在嘉靖面前说道。

所谓封驳,就是封还皇帝失宜的诏命,驳正臣下有误的奏章。在正统王朝的君权是至高无上的,更多的强调的是皇权统序的神圣不可侵犯,而不是管治上的绝对权威,乾纲独断。毕竟像太祖、太宗皇帝那样事必躬亲的皇帝是少之又少。

即便拥有绝对权威的太祖皇帝,也担心自己的不肖子孙将来会胡搞葬送了自家朱明江山,所以便赋予臣下的封驳之权,可以驳回皇帝的乱命。但是太祖皇帝又担心这种权利被滥用将来有可能会威胁到自己子孙的地位,于是聪慧的太祖皇帝便想出了以小制大的办法。

创立了七品六科廊言官制度,专门来掌握这封驳之权。当然了,虽然这项权限可以无限制的使用,但是使用次数却是少的可怜。

因为很少有人有这个胆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与前途来做赌注。例如刚被杖毙的吏科给事中伦以诜、户科给事中唐穆、兵科给事中丁以忠的下场。所以,这项权力在开国两百余年间,仅仅动用过寥寥几次而已。

“放肆,跪在奉天殿前成何体统”。“吕芳,你立刻前去传旨,着即将王崇古缉拿下昭狱,将所有人给朕叉出紫禁城”。嘉靖狠狠的说道。

“诺”,吕芳应了一声,便匆匆小跑出去安排了。

“君与士大夫共天下”的这个口号足足是喊了上千年。然而皇权以及皇权衍生出来的宦权,对臣权的肆意欺凌是一刻都未停止过。远的有英宗时期压的群臣仰其鼻息,害的英宗北方做客的太监王振,近的有正德年间将二品大员收做干儿子的立皇帝刘瑾。

当然了,臣权与皇权、宦权的斗争也是一刻也未停止过,自本朝永乐后,在文官集团势力不断增强后,皇帝渐渐地被积压离开了朝堂,不再过问具体事务,将这个与文官斗争的任务交给了宦官,之后这一百多余年,是一个君权下降,臣权上升的过程。

直到正德末、嘉靖初年臣权达到最高峰。嘉靖之前的历任皇帝,从仁宗、宣宗、英宗、宪宗、孝宗、武宗等等,都或是主动或是被动的承认了这个现实,大臣们将皇帝圈养起来,当成国家的代表,吉祥物。这也是武宗皇帝为何经常逃离京城的原因。

当然了,物极必反,历史从来都不是一条直线,而是曲折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对于皇帝来说也是一样的,当文官集团欺凌了近六代皇帝后,报应来了。因为出现了一位像太祖、太宗皇帝一样的强势君王——嘉靖帝。

强势君王嘉靖自然是与日益嚣张的臣权发生了激烈的对抗,结果还是天然立于不败之地的皇帝,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打断了将尾巴已翘到天上的文臣的脊梁骨,从此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独裁时期。

当然了,因果轮回,物极必反,这八个字是正理,在嘉靖独裁了近二十年后,此时又碰上了一位强势的臣子夏言,经常是携百官以压君王。

但是无奈的是,若是碰到其他性格软弱的皇帝也就认怂算了,懒得争。可偏偏碰上的就是嘉靖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怪胎。

这不,很快的吕芳就带着一大队东厂军士过来了,一个二个拿着刑鞭虎视眈眈的看着底下跪着的文武百官们。

“陛下口谕,着即将王崇古缉拿下昭狱,其余百官限尔等立即散去,违者严惩不贷”。吕芳很不客气的朝着百官宣嘉靖的口谕,宣完后看百官们愣住了,一个个依旧跪在那里没有什么反应。

吕芳见众人没什么反应,面上挂不住了,嘴里喝道:“打”。

这时一个二个长得人高马大的东厂军士便提着刑鞭冲进了人群中,犹如狼入羊群一般,肆意妄为的挥舞着刑鞭,一时间是血肉横飞,惨叫声,哭喊声连绵不绝,这至高无上的奉天殿前,此时犹如修罗地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