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陈洪满脸血迹颤颤巍巍的将刚刚那本东厂纪念名单呈上去后,此时嘉靖看着面前的名单懵了,他忽然想起来当年“大礼议”事件,大臣们也是如同今日一般视死如归的与他拼了。

他当年才十五岁,年轻气盛,坚持与百官一杠到底,大手一挥,全部撤职赶回家种红薯,然京中的活谁干呢?

当时京中六部、通政司、都察院等等各个衙门均属于瘫痪状态,幸好当初有前阁臣张璁辅助自己,张璁虽然学历不行,仅仅三甲同进士出身,然处理政务却是一把好手,颇有能力。

就连之后数十年后万历年间首辅张居正的改革政策赫赫有名的一条鞭法,就是从张璁当年的嘉靖新政上面提取精华改良出来的。

即便在能臣张璁的辅助下,自己也是花了数年时间才将这些烂摊子补齐,况且当初自己还占着道义。也亏得撑住了没能天下大乱。然如今已然近二十年了,你要他再学当年一样破罐子破摔,一砸到底,他实在是没有那个勇气。

只因当年他是一个普通藩王,被数亿大奖的彩票砸到了头顶,莫名奇妙从一个没有前途的藩王当上了皇帝,自然没有那种以天下为己任的心思。

因为他接手的是人家正德皇帝家的产业江山啊,不是自己的东西,造起来当然不心疼,于是凡是不顺他的意思必定一杠到底,哪怕国家灭亡也在所不惜。

然如今他登基御极已经当了二十年的皇帝了,早已经将天下,万里江山看成了自己朱厚熜的私产,对于自己的东西,当然不能再如从前那般不顾后果破罐子破摔了。

若是二十年前,他朱厚熜肯定毫不犹豫的大手一挥,将午门外的这些人全部赶回家种红薯。但是现在却不得不得计较其后果了,再加上越年长,越胆小,如今的嘉靖帝再也没有了当年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是真的不愿意再面对无数大臣歇斯里地的模样,他没有那个勇气再面对了。

嘉靖双手撑在城墙上面,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俗话说法不责众,若是把在册官员全部抓起来,那京中各个衙门全都得处于瘫痪状态,不消几日功夫那还不得天下大乱了起来。

到那个时候,国人们将如何看待自己,史书上又会如何评价自己呢?嘉靖帝此时异常的冷静。权衡利弊了之后,最终他还是没有下定这个决心抓人,只是反复的浏览这三大本花名册的名单,好似要将这些与自己作对的人牢牢记在心里似的。

酉时三刻,皇城乾清宫内。

“朕不吃,给朕滚出去”。当宫内太监将晚膳端到嘉靖面前时,嘉靖气了一天,着实没有胃口,正愁没有地方发泄,暴怒的站起来一把掀翻了桌子,上前一脚踹翻了传膳的太监,大吼到。

紧接着嘉靖帝又用了一段又一段的湖广安陆土话问候谁家祖宗,问候谁家母亲某个器官等等。像是要将白天受的气全部撒出来一般。

吓得整个乾清宫的太监、宫女们全部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甚至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来,生怕被暴怒的皇帝当成靶子拉出去泄愤。

“启禀陛下,严阁老求见”,这时吕芳走进来说道。

嘉靖帝缓了好一阵,才开口面无表情,声音嘶哑的说道:“宣”。

“诺”,吕芳匆匆朝着宫门外走去。

“微臣恭请圣安”。严嵩随吕芳走了进来,看见嘉靖皇帝一脸阴翳的看着自己,连忙跪下请安。

“那些人是不是还跪在那里”?嘉靖不耐烦的说道。

“回禀陛下,在元辅的带领下一人都未曾离去”。严嵩开口说道。

“你们这些文官骨头挺硬的啊,跪了几个小时了”。嘉靖嘲讽的说道。

“陛下,臣今日前来是恳请陛下颁布罪己诏,以安天下臣民之心”。严嵩见嘉靖没耐心的样子,还是咬了咬牙战战兢兢的将话说完。

“严嵩你放肆,汝也想学外面那些佞臣与朕作对吗”。嘉靖一听突然暴怒站起来指着严嵩骂道。

“回禀陛下,帝王又称天子,意即天之子,是受天所管辖和制约,如果国家发生任何灾难,上天预警,即便是有奸臣作祟,但这天下是陛下的,陛下您才是第一责任人”。严嵩好似没听见嘉靖的怒吼继续说道。

“朕是天子,朕是绝不可能向臣子低头的”。嘉靖帝听完后,语气稍缓说道。

“陛下您错了,您并不是向群臣低头,您是向上天低头。天降惊雷引燃太庙,这是上天预示朝有奸臣”。

“陛下今日已经惩戒了伦以诜、唐穆、丁以忠这三个妄言之徒,达到了震慑群臣的目的,如今只要陛下再颁布罪己诏,向上天低头,这主动权便又回到了陛下的手中,群臣自然也就没有理由再也陛下硬杠下去”。严嵩分析说道。

“倘若朕要是不下,那又将如何”?嘉靖极度好面子,实在是不想承认自己有错,咬紧牙根硬犟。

“那从明日里开始满朝文武百官、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各地州府官员向陛下的请辞奏疏便会将这金銮殿堆满”。严嵩见这皇帝好说歹说听不进去,毫不客气的说道。意思就是你若是不答应,全天下的官员全部辞职不干了,你一个人当光杆司令去玩吧。

“尔等敢威胁朕?今日你是受谁的指使前来”?嘉靖怒道,眼神中透露出阵阵杀气。

“臣是陛下的臣子,并无任何人指使,臣今日所说一切皆是为了陛下”。严嵩连忙解释道。

“若是任其继续发展下去,两京一十三省的官员,还有那些在野的名士,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通过各种渠道指责陛下,陛下您坚持的时间越长,和臣子们就越离心离德,最终受损的还是陛下您的祖宗基业啊”。严嵩一边苦言相劝,一边差点泪水斑驳,把自己给感动了。

“但要朕下罪己诏,岂不是将朕沦为英宗、武宗一样的昏君吗”?嘉靖一想到此处脸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