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这还用说嘛,当然是真话啊。

只不过,他很快便改了注意:“先说假话。”

“假话嘛……便是朝廷这边查探一番,不出意外的话,庆成王应该在蔚县那边有地,一旦查明,便可以先前的行令为由,下旨申饬庆成王。”宁远说道。

弘治皇帝侧目。

庆成王虽没有封地,但却世代扎根在山西的汾州。

在距离上看,汾州距离蔚县,足有数百里。

身在汾州的庆成王,竟在蔚县有地,可想而知,这其中的问题有多大。

你庆成王占据汾州也就罢了,还跑去数百里外的蔚县抢百姓的地?

按照朝廷先前的行令,此事,确实可以下旨申饬。

“这,就是假话?”

弘治皇帝有些怪异。

这很明显是针对此番庆成王闹事的最佳处置方法,找个由头严行申饬一番。

毕竟是天家宗室,总不能以生死断论。

就算他想严行处置庆成王,首先,可能还要过了宗人府那一关。

毕竟是自己家的事,再往上算几个辈分,祖宗都是一个,岂能要杀要打?

所以,无论怎么看,这都是最好的办法。

“那么,真话呢?”弘治皇帝问。

“削藩!”宁远直接给出了两个字。

弘治皇帝眉目一凛。

这可不是小事。

当年,文皇帝便是因为建文皇帝削藩的之事,才会靖难的,跟着,文皇帝又削去了诸多藩王的兵权,限制了许多。

到得当下,四方的藩王,除了富足一些,已然没什么权利了。

既如此,还要削藩?

没必要吧?

“为何要削藩啊?”弘治皇帝问。

“大势所迫啊,陛下,如此下去,不足百年,这宗藩将会拖垮朝廷!”宁远说道。

弘治皇帝疑惑不已。

宗藩,拖垮朝廷,这话,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

现今为止,朝廷的宗藩也就两千多人,偌大朝廷,养活这两千多人,竟会被拖垮?

实在是无稽之谈。

“驸马,小题大做啦,朕倒是觉得,你那假话,倒是更有实用之处。”弘治皇帝说道。

宁远只是苦笑。

看来这位皇帝陛下还没发现宗藩的恐怖之处。

确实,到得此时,宗藩的人口数量不过两千余。

看起来没什么。

但,这是一个指数问题啊!

而今大明的宗室制度,最低的是六世孙,六世以下皆为奉国中尉。

就这,一个奉国中尉每年还有二百石的俸禄,大抵相当于一百两银子。

而什么是六世孙呢?

按照辈分来算,皇帝陛下刚好是文皇帝朱棣老爷子的六世孙。

也就是爷爷的爷爷的爷爷。

这个时间跨度,太恐怖了。

更恐怖的是,六世孙以下的,七八九世孙,仍旧是奉国中尉,如此一来,这宗藩的人口数量就不敢想象了。

“陛下,臣这里有一道算术题。”

“假设啊,臣是说假设,有这么一个藩王,生有十个郡王,这十个郡王,每个人又生了十个王子。”

“敢问,到得第三代,有多少人?”

宁远问。

弘治皇帝略微思考。

他的数算虽是一般,但这等简单的问题,还是可以算得出来的。

十个、百个、千个,加起来,便是……

“一千一百一十人。”弘治皇帝说道。

“那么,到得第五代呢?”宁远又问。

“十一万一千一百一十。”

“第六代呢?”

“百十万……”

弘治皇帝说着,声音却是戛然而止。

到得此时,他终于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一个藩王,或者说,一个郡王,疑惑者是镇国将-军,在保证每人生十子的前提下,六世之后,竟可达到百万之巨。

到了七八代,更是达到了千万、万万之不可想象之数。

而今整个大明才区区五六千万的人啊!

这诸多藩王宗室生活优渥,闲来无事便生孩子,按照宁远所说,一个藩王、郡王生十个,真不算多。

尤其是那庆成王,一个人足足生了四五十个孩子。

这四五十个孩子,到了六世之后,那宗亲的数量……简直不敢想!

宗亲人口数量暴增,便意味着朝廷的支出将大大增多。

一旦达到百万,朝廷每年的支出,就会达到数百万。

何其的恐怖?

“陛下,这只是一道数算题。”

宁远说道:“臣的意思是,诸多藩王无度生育子嗣,数代绵延下来,子孙将无穷匮也,终将拖垮朝廷,这削藩,势在必行啊!”

弘治皇帝也认识到其中的可怕之处,暗暗皱眉道:“应……如何削藩呢?总不能不管宗室藩王吧?”

宁远笑道:“将藩王宗室的爵位,从六世,削减为两世,两世之后,只给称谓,不给俸禄。”

简单又粗暴。

无论藩王如何能生,朝廷,只给两世以内的宗亲俸禄。

就如最能生娃的庆成王,就算你生一百个男丁又如何?到了下一代,撑死也就是数千人而已,再往下,朝廷不养了,自己谋生路去。

如此,便可将朝廷宗藩的人数控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除此之外,因为朝廷只给两世的俸禄,也就意味着诸多藩王的子嗣会为了家产,不断的勾心斗角,也就没有那么多精力去造娃了。

同时,藩王的子嗣想方设法争家产,实力不断减弱,也就不可能有实力如那宁王一般造反了。

一举好多得!

“倒是有些道理。”

弘治皇帝沉思:“但事关重大,朕要慎重思考再行定论。且说说佃农的问题,日后,说不得会有更多佃农闹事,你可有办法一劳永逸?”

宁远摇头。

弘治皇帝便没有多说,暗自忧愁着。

当下,又爆出两件大事。

就算当下将佃农压制下去,可问题存在,日后便会有佃农时不时的进京告御状,麻烦不断。

至于第二件事,自然也就是削藩,不是一时间能轻易决策之事。

惹人厌烦。

不多时,宁远退却。

只是,回到宁府,他许久也睡不着。

削藩问题重要,可更大的问题仍旧是佃农一事。

当下,若能压制、平息下去倒也还好。

若不断有佃农前来闹事,他宁远,说不得要釜底抽薪了。

转来翌日。

一则好消息传来,京畿附近的佃农,因为一封书信的缘故,皆是原路返回了。

与朝廷而言,自然是悄然松了口气,放松下来。

可就在当日的晚上,一封封急报再度传来。

京畿附近的保定府、河间府、真定府又有数十伙佃农向京城而来,要告御状。

“没完了,是吧?”

宁远冷笑着,气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