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
“什么?”
“你再说一遍?”
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匪夷所思的答案,在这短短的几息时间之内,他不仅表现出极为震惊的神色,双眸的眼皮子更像是生了什么癫痫病似的,眨巴了数十次。
时而转动着眼轱辘,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那一本蓝色的小册子,时而故作无事一般抬起头,强撑着镇定望向眼前的这位甜水巷老东家。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准备,但当张英范真正听见如此泼天无耻的克扣之时,还是忍不住感到了一身冷汗。
啧啧啧……
这小小的清水司衙门当真是不显山不露水,闷声发大财啊!
很快……
某人前后如此截然不同的表情变化很快便引起了乔敬明的的注意,甚至是猜忌。
“你为何露出如此惊骇之色?”
“不对!”
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他极为冰冷地逼问道:“卷宗上记载的数目是不是远不止三十万两?”
“告诉我……”
“到底是,还是不是!”
“快说!”
突如其来的冰冷质问声音瞬间让陷入了愕然甚至是魔怔中的张英范,惊醒了过来。
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不妥,迅速收敛了神色,故作出一番无恙的姿态。
“怎么……”
“怎么可能!”
“卷宗上写的就是……”
“分明就是三十万两没错!”
咕嘟咕嘟!
张英范猛吞了几口口水,低着头,左顾右盼地心虚道。
就连眼神也显得极为躲闪。
越是故作便越是无用。
掩饰不住的慌张表情与苍白的言语相比,究竟哪一方更具有说服力,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本就心思缜密的乔敬明又怎么可能会相信眼前这个新任主簿所说的话。
“不可能的!”
“你一定是在骗我!”
“卷宗上记载的决计不可能是三十万两!”
“把卷宗拿来给我看看!”
“我要看清楚!”
强忍着心中的怒意,他勃然大怒道。
隐于袖口的双拳更是死死紧握,十指显得有些发白。
见着眼前人如此怒目圆睁的可怕模样,本就心里发怵的张英范只好舔着自己的一张老脸,用求助甚至是哀求般的目光,望向了一旁负手而立的清水司衙门大主簿何景福。
然而,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本来身为始作俑者的何景福竟然在这一刻表现出了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旁观者姿态。
更是对自己这位新手下发来的求助信号,视而不见。
张英范心里暗道一声不妙……
这可真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不捎带着搭把手也就罢了,反而还要狠狠踩几脚,往里头扔几斤千钧重石,分明是恨不得自己当场死在这里才安心。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选择了……
妥协。
“乔东家……”
“您别心急啊!”
“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
“我这就指给您看仔细了。”
正说着的功夫,张英范便伸手指着写着‘甜水巷’‘乔敬明’的那一页的字里行间,凑到了对方的眼睛跟前。
卷宗上明晃晃写着的数字自然不可能真的给乔敬明看见,理所当然……
这位曾经的大理寺少卿动了些手脚。
倒也不是什么极为高深的操作,只是装作不经意之间用食指指尖挡住了那个最为关键的‘五’字,紧接着,便将那本蓝色小册子在乔敬明的眼前扫了一遍。
不错,仅仅是佯装似地扫了一眼。
总而言之,就是看了个似是而非罢了。
啪!
很快,伴随着一阵书页紧紧合拢的清脆声音,张英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起了卷宗。
并死死地掖在了怀中。
“乔东家……”
“这下子你看清楚了吧。”
“拆迁款项的数额卷宗上就是这么写的,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绝对不存在一分欺诈的可能。”
“咱们清水司衙门,可是天子脚下之地!”
“怎么敢作贪墨银两这种违法乱纪的事儿!”
他脸色一正,极为大义凛然道。
可有些不凑巧的是……
乔敬明似乎并没有被眼前这副绝然坚定的姿态所打动。
而且从他微眯双眼的锋芒毕露,咬着牙的恨恨姿态不难看出……
怕是连半个字都没有信过。
就连袖口中本就紧握的双拳,也更加用力,使得十指的指甲都硬生生刺进了肉里。
“呵呵。”
很快,这位甜水巷的老东家冷笑了一声:“你这分明是在耍我!”
“若不是做贼心虚的话,方才用指尖挡住那数额作甚!”
“若不是做贼心虚的话,为何不坦然拿出来让我看个仔细!”
“若不是做贼心虚的话,因何着急忙慌地收入了怀里!”
“既然如此……”
“便休要怪我不客气了!”
“我乔敬明今天,就算是个死,也要把这事儿弄个清楚明白!”
话音未落……
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乔敬明忽然如猛虎出闸一般,轰出袖口中的双拳,整个身躯瞬间一震,陡然朝着张英范扑了过去!
扑通!
随着一阵极为沉闷的撞击声音,彻底愣住了的张英范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一下子便被扑倒在了地面上。
势大力沉的冲劲使得他的脊梁骨狠狠地砸在了石砖上。
光是声响,听起来都极为肉痛。
“交出来!”
“给我交出来!”
“把卷宗给我交出来!”
乔敬明恶狠狠地将张英范打倒在地,拳头如雨幕般疯狂砸向他的胸口。
尽管看起来没有什么章法可言,但乱拳好歹也是能打死老师傅的。
张英范哪里敢反抗,捂着头,只顾着吱吱呀呀地大声痛叫。
便是在这样的片刻之间,乔敬明看准了机会,伸手从身下之人的怀中掏出了那本蓝色封皮的小册子,迅速翻阅查询了起来。
神色显得既疯狂,又紧张。
既然张英范能够在这短短时间内便发现那一行极为关键的字眼,那么理所当然……
乔敬明自然也能发现。
因为看见,所以真实。
因为真实,所以愤怒。
“五十万两!”
“明明就是五十万两!”
“这卷宗上写的明明就是五十万两!”
他骤然起身,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声呐喊道。
仿佛要发泄心口之中的一切怨念。
乔敬明极为愤怒。
捏在掌心的那本卷宗也皱得不成样子。
按道理来说,作为此间权势最重的人,清水司衙门的大主簿何景福应当有所反应才对。
起码……
应当做些什么又或是说些什么。
然而,有些奇怪的是……
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负手而立。
静静地看着乔敬明如疯子般狂吼。
而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