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雅阁车子离开县城,沿着省道一路向东。
大禹村地处三县交界,距离临城市区六十多公里。2000年的时候,省道还没重修,坑坑洼洼的地方很多,如果做公交车,需要三个多小时。
时隔二十二年,又要见到爸妈,叶飞心情很复杂。既想加快车速,快点儿见到爸妈,又想速度慢点儿,免得挨老姜毒打。
住校以后,叶飞每两个月回家一次。
家里的水果摊生意一般,甚至,有时候根本就不赚钱。
老姜这人特别要面子,即便不赚钱,也经常笑呵呵做好人
“小七,老姜肠胃炎不严重吧?刚才,我买的那些药够不够?”叶飞心里闷得慌,急需找人聊天,声音焦躁的询问。
“不严重!挂了一瓶盐水,热度就退了。沈医生开了口服药,第二天,老姜就生龙活虎了。你买这么多药,老姜肯定很生气,小心挨揍。”
“哦!”叶飞点头,嘴角挂着苦笑,“村里诊所药少,肠胃炎这毛病又不能痊愈,多买点儿准备着,指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再说,即便老姜没毛病,其他村民有需要,也可以用!”
“嗯!小飞哥,你心真好!”
“咳咳!我还没死呢!”熊忠勇阴阳怪气的咳嗽搭讪,“你们小两口聊天,能不能照顾照顾孤寡老人的感受?”
“闭嘴!”王小七、叶飞异口同声,熊忠勇扭扭屁股,急需低头玩游戏。
谈话继续,叶飞询问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甚至,连家里还有几只鸡,山里种了什么药材,长得怎么样,叶飞都不厌其烦的询问。
王小七很配合,小脸红扑扑的耐心回答。熊忠勇多次抗议,自讨没趣以后,嘿嘿傻笑着摆弄手机不吭声了。
车里离开省道,驶入村道的时候,农用车辆渐渐多起来。
距离大禹村还有五公里,叶飞扶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二十二年了,又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居然就这样发生了。
如果车里没有王小七和熊忠勇,叶飞肯定会停下车子,跑到没人的地方,大声吼叫,或者蹲在路边大声哭泣。
临近五点,车子缓缓停在村头,熊忠勇不情愿的交出手机,拎着书包下车。
大禹村形状狭长,很像一条破船搁浅在山谷里,沿着山脚向远处蔓延。大禹村位于三县交界,村里的主干道连着两条省道,因此,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会有很多大货车陆续经过。
有些准备继续开夜路的司机,将车子停在路边,走到村尾的饭店吃晚饭。有些不想继续赶路的大货车司机,便在村尾的小旅馆住下,吆五喝六喝着小酒,明天起早赶路。
大禹村村尾的十几户人家,因为位置优势,都建了门市房经商,经营各种生意。
叶飞是村尾最后一家,门旁是村里水库,年久失修,经常散发着怪味。
“小飞哥,我不急的!我去帮你说好话,老姜肯定不会打你的!”王小七不想回家,小脸苦兮兮的哀求,希望跟着叶飞一起回家。
“不用!”叶飞果断拒绝,“老姜的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在人前的时候,肯定满脸笑容的答应。回家以后,翻脸比翻书都快!我皮糙肉厚的,不怕打!”
叶飞怕见老姜,不是因为挨打,而是两世为人,再见父母,担心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车子进入村子,叶飞心情平静很多。重生以后,自己会经常遇到这种事情。很多在自己心里已经死去的人,会不断的出现在眼前。
如果每次都选择逃避,或者畏惧面对,那自己会活得很累。最好的办法——忘记自己重生的事情,活在当下。自己经历的那二十二年,全当做了一场梦。或许,只有这样,自己才能真正打开心结。
“那你小心点儿,别顶撞老姜!”王小七关切的叮嘱几句,磨磨蹭蹭的下车。
叶飞深呼吸,努力平复心情,车子缓缓移动。街边景物向后移动,距离家越来越近了。
车子停在水库边空地,叶飞拎着书包下车,抬起头,瞧见那熟悉的三间平房,双腿像灌铅般沉重。这个时间,父母都在店里忙生意,叶飞反复思考,决定先回家熟悉环境。
“汪——汪——”
推开庭院门,阿黄猝不及防扑上来欢迎,叶飞退后两步,神情紧张的盯着阿黄。
初三毕业,一辆大卡车侧翻在路边,压死了阿黄的父母和兄弟姐妹,这家伙命大,躲在树丛里瑟瑟发抖。
瞧见小狗可怜,自己将他抱回家,因为这事儿,老姜抽断了鸡毛掸子。
“汪——哼——哼——”
阿黄对小主人很不满,脑袋在叶飞腿边蹭来蹭去,摇着尾巴,渴望叶飞低头抚摸它那毛茸茸的脑袋。
前世退学经商,因为赌气离开大禹村,过年都不回家,从未想过阿黄的死活。
父母遭遇意外去世,阿黄老迈的已经走不动了,处理完父母后事,自己就匆忙离开。
阿黄肯定很伤心!
我离家不回,阿黄很伤心;父母去世,阿黄失去主人,肯定很伤心;丢下它,让它四处流浪,自生自灭,肯定会很伤心。
叶飞放下书包,缓缓蹲下,右手颤抖着摁在阿黄脑袋上,眼泪瞬间滂沱。
前世的自己,活得太自我,太无情。现在重生了,一定要珍惜重新拥有的一切。上辈子亏欠的,这辈子,一定要千倍万倍的补偿。
“汪——汪——”
阿黄开心了,甩开叶飞的大手,围绕着木栅栏狂奔,那得意的尾巴高傲的翘起,似乎在告诉左邻右舍的玩伴——我的小主人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