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有匆匆疾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司天监太师杜元铣到了。
他身着官服,手里提着陆管家血淋淋的人头,走进了庭院来。
杜元铣把陆管家的人头丢在院子里,来到大槐树下,拜见纣王。
“大王,微臣家教不严,请大王责罚!”
纣王冷冷地凝视着杜元铣。
经过这几个月的盘查分析,纣王了解到,杜元铣身居钦天监太师,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汉中杜家家主的亲哥,如果不是杜元铣早年从仕,从此扶摇直上,仕途坦荡,杜家家主的位置,本该非他莫属。
杜元铣能在庙堂一帆风顺,与杜家在背后的支持,密不可分。
汉中杜家,乃是天下八大家之一。
杜元铣也算是背景深厚了。
在庙堂之上,杜元铣一直都是商容一党的首脑先锋兵,这次商容告大王罪失利,商容告老还乡,杜元铣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抗,仅仅是因为形势已经无法扭转罢了。
此刻杜元铣虽然斩了陆管家,但他的面上,并无波澜,仿佛陆管家鱼肉百姓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不值一提。
若不是迫于纣王的王威日渐盛隆,恐怕他都不会亲自到这城西小院里来。
许久之后,纣王才冷冷问道:“杜元铣,你可知罪?”
“臣知罪!”杜元铣大声呼喊着,再次跪拜。
“你有何罪?”纣王又冷冷地发问。
杜元铣依旧无喜无悲:“臣管教不严,致使手下鱼肉百姓,臣有罪!”
“仅仅是这样吗?”
纣王不想跟杜元铣耍花腔,仅仅因为这事的话,依照律法,他没办法拿杜元铣怎么样,他也不想小题大做,让杜元铣下马之类的,毕竟杜元铣的才华,也是不可多得的。
但明明做了错事,却一副自己不知者无罪的模样,纣王看着又来火,便直接骂道:“朝歌现在什么环境,需要本王提醒你吗?凛冬将至,猴妖肆虐,朝歌百姓人心惶惶,你作为朝中重臣,不分君忧,不担臣责,还纵容手下趁火打劫,杜元铣啊杜元铣,你这是在抽朝歌釜底啊!”
杜元铣虽然被狠狠骂了一顿,罪名不小,但他也不害怕,若是因为陆管家一事,杜元铣有把握,纣王还不敢动自己。
汉中杜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哪怕对方是一国之君。
所以他依旧无喜无悲:“臣不知情。”
纣王冷哼道:“好一句不知情,现在人你也杀了,死无对证,你大可以理直气壮。好在,本王本来就没打算要治你罪,否则的话,本王会把人给你放回去吗?你莫要忘记了,当初刺杀本王的那几个刺客,是如何交代幕后主使的。”
纣王的话,终于让杜元铣微微动容。
朝歌城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是当时纣王亲审刺客,刺客最后吃不消纣王手段,招供了宋王为幕后指使,这才有了宋王上书,请求退朝禁足。
如今这个猜测被纣王亲自说了出来,杜元铣还是感到很震惊的。
纣王冷冷说道:“你不知情也好,趁机发国难财也罢,只要不是与那散播谣言的道士一起,想要狮子大开口,吃了孤的朝歌城,孤便赦你无罪!”
杜元铣额头开始微微冒汗。
罪名越说越大,哪怕他是杜元铣,也不敢硬接了。
而且,亲审刺客那事若是属实,那纣王的手段就属实可怕了。
当时的宋王,在朝堂上风头一时无两。
那时候的纣王,很少上朝,比干商容两党,几乎代表了整个朝堂的声音。
比干商容二人唯一服气的,就是宋王。
甚至杜元铣暗暗怀疑,商容党和比干党,其实都是宋王党。
就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纣王居然硬生生地扳倒了宋王,让宋王自己上书请求禁足十年。
这是何等惩罚?
仅仅是审了几个刺客,肯定还不足以让宋王下此决心,这背后发生了多少事情,他这个司天监太师,却不得内幕。
就像纣王说的一样,如果纣王要对付自己,自己真的扛得住吗?答案显然是,不能。
商容就是例子。
如今的纣王就是一头猛虎,一头下山虎,随时都可以吃人。
杜元铣心思灵敏,当即跪拜,惶恐道:“臣万万不敢有不臣之心!”
纣王松了口气,他从后世的封神榜里知道,杜元铣的结局也是一个悲剧,若是能救,他还是愿意救他的,所以才在他面前,暗示扳倒宋王的旧事,以警告杜元铣。
如今看来,这杜元铣也并非油盐不进,他显然是有所领悟了,若是日后行事能够有所收敛,也不至于再走商容的老路。
至于杜元铣会不会真的跟那造谣道士有瓜葛,纣王认为不太可能,如果杜元铣真的想要让朝歌城空,那他就不可能让手下牵涉到收割瘟疫国难财这种蝇头小利里面来了。
陆管家那般行事,不外乎是不知道事态严重,更不知道纣王亲自关注了这件事,加上太师府平日里疏于管教,嚣张跋扈惯了罢了。
“起来吧,杜爱卿,这事就此撇过,孤不会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与爱卿计较,但是,下不为例,如果不想行差踏错白白丢了性命,爱卿就要耗子尾汁(好自为之)了!”
纣王的语气松动了些,杜元铣压在心头的石头这才落地:“臣一定耗子尾汁!”
他刚从地上站起来,纣王又说话了。
“杜爱卿,你看看这六道圣谕,觉得如何?”
杜元铣接过陈义递过来的六张米黄色宣纸,暗暗惊叹,这是何种材料,竟然这般轻巧,用来写字不知道比竹简好多少倍。
他知道此时不是关注宣纸的时候,他快速浏览过那一道道圣谕,每看一条,他就心惊一次。
他虽然是朝中重臣,却不是纣王身边的红人,万万没想到,纣王的布局,竟然如此微妙,如果这六条圣谕能够执行下去,大商子民绝对可以过一个平安的冬天了。
杜元铣放下宣纸,由衷佩服道:“大王圣明!”
纣王轻轻地摩挲着石桌上的陶碗,淡淡问道:“杜爱卿,你觉得你能帮些什么忙呢?”
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杜元铣心里‘咯噔’一下,马上领会到,这招‘耗子尾汁’,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