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已奄奄一息的龙烈,在听到顾天这句话时,犹如回光返照一般精神骤然一振:“你说什么?!”

“你已经是个废人了。”顾天看了一眼龙烈瘫软在地的躯体,缓缓向后倒退了一步:“你也不配死在我手上,我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站……站住!”龙烈痛苦不已地闷哼了一声,却终归已经没有能力再爬起来了:“不要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告诉你任何关于你家族当中的讯息!”

顾天淡漠不已地看了他一眼:“我有问你吗?”

龙烈一时语塞,只觉自己竟是从未真正猜透过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晚辈。

“你跟那个女人不一样。”顾天面色漠然地直视着龙烈:“她是确确实实为了自己的私欲而践踏他人的性命。”

“而你,只不过是想让我死罢了。”

一件本应恨透骨髓的事,在顾天的口中却是如此的轻描淡写:“他们都想让我死,所以我不介意这些人中再多几个,哪怕是你。”

“整整七年,除了我名义上的老婆之外,没有任何人拿我当过人看,所以我早已不寄希望于你们会因为亲情而对我网开一面了。”

顾天随手扯断了半空中的那条钢索,单手将昏迷当中的秦冬然抱在了怀中。

而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托着那个始终未曾打开过的紫檀木盒子。

“你从未对不起我,你只是对不起我亡故的母亲罢了。”

顾天转身前的最后一句话,犹如一记霹雷一般重重轰击在了龙烈的心头。

“他在……你母亲那里。”龙烈神色黯然地垂下了头,任凭周遭噼啪砸落的雨滴溅起一蓬蓬的泥浆,将自己的身躯完全沾染得肮脏不堪,仿佛与黑夜彻底融为了一体。

顾天没有回头看他,甚至没有对他最后的话有任何的回应。

但在他的脸上,已经悄然布满了一丝满带凶戾之气的暴躁。

“你们家房子被烧了,我点的火。”

再度于深夜间在医院病房见到顾天的任健,瞬时就因为他这句后愣在了当场:“呃……为什么?”

“毁尸灭迹。”

任健愣是没敢接后面的话。

“我要离开一下,不知道会去多久。如果我以后回不来了,你受累替我照顾一下我妻子。”

顾天说着将怀里昏迷不堪的秦冬然放在了同样昏睡的任语瞳一旁,转而看着任健再三嘱咐道:“如果秦家那几个贼心不死的家伙还想对她也下黑手的话,你知道怎么对付的对吧?”

任健这种枭雄式的人物怎么会不明白顾天这话的意思,但越是看他如此凝重认真的模样,任健便越觉得心惊不已,这世上难道真的还有能让眼前这个妖孽都如此忌惮的事?!

尽管如此,任健还是格外郑重地缓缓点了点头:“你放心吧,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没有任何人敢动她一根汗毛!”

“那你努力好好喘气吧。”顾天微带调笑之意地看了他和两女一眼,随后今夜第三次独自踏上了离开这里的路。

有时候顾天真的会凭空生出一种厌世之感,可又找不到一个真正能够带走自己的理由。

母亲弥留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像一条无形的鞭子一般重重抽击着自己偶然间的怠惰,舍不掉,也不敢舍。

如果自己没有这种所谓长生的血脉,或许也就不会活得像今天一样累了。

可反过来想想,如果没有这道血脉的话,自己甚至有可能直接活不到今天。

脑海中再度浮现出那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孔时,顾天依旧习惯性地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这么多年,包括许多年之后,这或许真的是自己唯一一次主动去找那个男人了吧。

那个始终跟自己一样不愿相互间以父子去称呼的男人。

历来沉默不已的顾天,此刻竟是只想能够有个地方能够让自己嘶吼发泄。然而除此之外,自己究竟还能去做什么,又能改变什么?

“刷!”

道边上愈加泥泞的泥水被越野车狂吼不已着碾起飞溅着,越往后来路途便越为难走,到后来时,车行于本就狭窄不堪的乡间土路上,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往前开了。

看了一眼满被雨刷刮开的挡风玻璃,眼前黑沉沉的一片,似乎已经出现了那片乱葬岗的轮廓。

整整七年来,顾天只来这片乱坟岗看过母亲一次,不是不想,是真的不敢其间那些禁忌一般的存在。

每靠近一步,那股无形间的压迫感也就越为强烈,等到真的走到那片坟墓的边缘时,顾天已经连喘息都变得粗重不已了。

“来了就好生祭拜一番吧,不必那么重的戾气。”一个厚重而极富磁性的男子声音,缓缓响起在了不远处的某座孤坟前。

一道又一道燃烧的线香,几乎同一时刻被点燃在了雨中。霎时间,整片乱葬岗中密密麻麻的已经全是这些微弱却又格外扎眼的红色光亮了。

上次听到这个声音,已经是七年之前的事情了。

顾天本以为这些年的沉淀已经让自己学会了什么是克制,但此刻当真听到这个声音时,一股本能的暴怒之感几乎瞬间便已涌上了心头。

“嗡!!!”

空气当中似都因为顾天下一步的踏出而剧烈震荡了一下,刺目不已的金芒霎时间笼罩了他的全身,并在下一刻不遗余力地扑奔了不远处的那座孤坟。

“嘭……扑通!”

然而下一刻,伴随着一声极为轻微的闷响,顾天直接便面露痛苦之色地单膝跪倒在了地上。

而在他的肩头,还按着一只纤细得仿佛妙龄女子一般的手臂。

“不要在你母亲的面前做这么粗鲁的事,她不会想看到你这么做的。”

男子的声音此刻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顾天的身后,而那只将其随意按倒在地的纤细手掌,竟然也是属于他的。

“不要用这只手碰我!!!”顾天双目间血丝遍布地咆哮了一声,随后更是本能地反手扣住了男子那只手的手腕。

然而就在他即将发力将其扭断时,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悲戚,却是令他硬生生将发出的力道强行收了回来。

“咔嚓!”

一股刺耳的脆响过后,男子面无表情地反手直接折断了顾天悬在半空的那只手,随后更不忘将那句七年未说的评语再度重复了一遍:“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