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晓终于把家里收拾完，无力地打量了一下挤的满满当当但是还算整齐的出租屋，看着埋头斜依在床头休息的母亲，悄悄退出了房间。

“这小一套挤是挤了点，不过比起只有公共厕所和厨房的单身宿舍来还是强多了的。”吴晓晓一边精疲力尽地慢慢踱下楼去幼儿园接儿子，一边心里暗暗祈祷明天的新工作面试能够成功。“暂时先租着，等换了新工作涨了工资再换一个大点的两居室吧。”

人都说三十而立，吴晓晓三十一岁那年刚拿到注册税务师资格证恰遇单位改制下岗，迫不及待地在人才市场挂出求职信息。后来母亲说她是“运气好”，但是吴晓晓知道是自己这些年辛苦学习没白费。求职信息挂出去不到半小时，就被招聘到现在这个珠宝公司当会计。当时经理竟然对她连面试都没有，电话简单聊了几句，就让她一周后来公司上班，工资比在厂里翻了两倍，而且还给她承诺每年涨百分之十。面对这份意料之中却又出乎意料的大丰收，吴晓晓知道是自己的学历和资格证的优势帮了她的忙。心里对自己这些年不分白天黑夜自学所付出的辛苦感觉很是欣慰。

吴晓晓拿到新工资的第一件事，就是租了现在这个小一套一，搬离了没有独立厕所和厨房，走廊上永远挂满了长短不一的衣裤，到处都充满了油烟味和嘈杂声的单身宿舍。看到儿子在新房里开心地从这个房间跑到那个房间，大眼睛里满是新奇和快乐，心里的幸福爬满了每一个角落。

不过随着母亲一天天衰老，儿子一天天长大，想着儿子以后的学费，母亲的医疗费，还要早晚必须要买房支付的房贷，吴晓晓觉得经济压力也越来越大。

同学给她出主意说要想再涨工资只有跳槽，在原单位是不可能有多大涨幅的。想来也是，这家珠宝公司是柳城一个老板在这里开的分公司，业务量不是很大，一来这边的经理做不了主，二来公司确实盈利甚微，也没理由要求人家涨工资的。

吴晓晓一个人上有老下有小，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刚离婚那阵儿子嘟嘟没上幼儿园还勉强能维持，现在儿子上幼儿园每年的赞助费和生活费让她很是犯愁。这种苦中有乐捉襟见肘的生活，比起婆婆的刁钻刻薄和丈夫的嗜赌家暴来，却让吴晓晓心里觉得无比的轻松和踏实。

“妈妈！”儿子嘟嘟看见吴晓晓，开心地小跑过来：“老师今天表扬我了！”

“是吗？乖儿子，老师表扬你什么了呀？”吴晓晓一边亲着儿子粉嘟嘟的小圆脸，一边牵着儿子的小手问道。

“今天我给班上小朋友唱《小白兔》了，老师说我唱的好。”嘟嘟撅着嘴跟妈妈撒娇：“妈妈，我可不可以吃小白兔？”

“好，妈妈奖励乖儿子。”吴晓晓牵着儿子一边往菜市场去，一边给儿子唠嗑。

吴晓晓不是一个擅长厨艺的女人。每次做饭她都要弄得像是消防演习一样，整个厨房水汪汪的。“要是妈不生病就好了！”吴晓晓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原来母亲身体健康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母亲上个月因为突发肠梗阻做了手术，本来是一件很普通的小事情，可是母亲却因此心情一落千丈。身体虽然痊愈了，可是思想上又生了病了。

“老了老了，还拖累你！”母亲很心疼自费的几千医疗费：“你看你一个人挣钱管我们仨，我还白白花那么多钱！唉！”

“妈，我已经很知足了！”吴晓晓总是不厌其烦地安慰母亲：“现在政策好，能给您解决医保，真的时帮了我大忙了！不然得好几万呢！钱，用了再挣就是了！只要一家人平安健康，比啥都强！”

“唉……”母亲依在床头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唉声叹气。

“妈，吃饭了！”吴晓晓一边招呼母亲吃饭，一边去抱儿子嘟嘟。

“哦。”母亲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了看：“又是水煮白菜啊？你娘俩营养跟不上，都怪我……”

“妈，刚交了房租，先凑合着吧。等我换了新工作就好了！”吴晓晓像哄小孩一样，从碗底捞出来两个不大的肉丸子放在母亲碗里：“您看，不是有肉的？”

“都是我没本事，你从小到大都没过过好日子，要知道你会遇到那样的家庭，还不如……”母亲一边把肉丸子夹到嘟嘟小碗里，一边像往常那样不厌其烦地唠唠叨叨着心疼吴晓晓。吴晓晓听了心里有些心酸，但是还是强忍着，好看的圆脸上堆着勉强的笑容，安慰母亲：“妈，都过去了，不提了啊！不是您教我的，苦日子要耐心过向前看的？”

“你也太苦了！”母亲说着就拿手去揩眼泪：“我这老太婆挣不来钱还倒贴那么多药费！”

“对了妈，您可千万别给我省钱不吃药啊？您的高血压不能马虎，要是搞不好哪里梗了的话，可就不是这点药钱能解决的了的！您现在把自己身体养好了就是在帮我，知道吗？”吴晓晓每次看到母亲隔两三天才吃一次降压药就要叮嘱母亲一次，生怕她会省小钱反花大钱。母亲答应是答应，可是依然我行我素，吴晓晓也没办法。毕竟白天要上班，她也不能随时监督母亲。

吴晓晓收拾完厨房，让母亲洗漱完了，再把儿子抱到另外一间房间去，哼着儿歌拍着儿子一起沉沉睡去。

“吴晓晓，三十三，”新单位的是一家饲料公司，老板王丽娜是个精明能干的中年女人：“你才比我小三岁，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好年轻漂亮啊！”

听到王总和别人一样的夸奖，吴晓晓想到自己的艰苦，不由得想到了《贝姨》里面的阿来丽特，料想自己不过是和她一样靠着自己骄傲的灵魂在维持自己不屈的心灵和美貌，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谢谢王总！可是您不仅年轻漂亮，而且钱比我多多了呀！”吴晓晓真心羡慕眼前这个女人，才比自己大三岁，就资产上亿，还开了十多家分公司，吴晓晓来应聘他们公司的财务总监，月薪一万五，比她现在的六千多多了，她心里非常满足。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王总提出来希望她：“刚来公司可能会经常出差，但是等把公司的财务规范以后，就不用去其他分公司了。”王总大约是看到了吴晓晓的心里去，她以一个单身母亲的心情完全地理解了吴晓晓，这让她心里很是感激。

“哪里啊！”王总往下瘪了瘪嘴，又往上翘了翘嘴角，意味深长地说：“有钱不一定快乐呢！”

吴晓晓现在想不明白有钱有什么不快乐的，只是她需要钱。她现在面临的困难只有钱才能解决，别人都说“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她觉得说这话的人一定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有钱人。至少从小到大困扰她的都是“缺钱”，在她这里“钱”就是可以解决一切困难的“大问题”。她觉得有钱人体会不到穷人的苦恼，就像穷人想像不出富人的富丽堂皇一样，是两条永远都不会交叉的平行线，没有共同的切入点。

她心里紧张但是尽量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地看着王总，这是那个一直在外面闯荡的同学教她的：“不要把你的期望暴露出来，要显得你自己很能干好很紧俏的样子！”

“你上一个公司，为什么不做了呢？”王总例行公事地问道。

“老板回柳城了。”吴晓晓也例行公事地回答道。

“你什么时候可以过来上班？我们公司也确实需要一个像你这样专业的人来管管了，都是些散兵游勇，太乱了！”王总对吴晓晓非常满意，一边把她的高级职称和注册税务师证的复印件往文件柜里放，一边问道。这让吴晓晓心里像乐开了花一样。

“我需要一个月交接，下个月，可以吗？”吴晓晓是瞒着现在公司来应聘的，她必须遵守公司合同“提前一个月打辞职报告”的约定，她得把这个时间留出来。心里怕王总不答应，于是说的很心惊胆战。

“可以，没问题！”王总的快人快语和果断，让吴晓晓心里着实敬佩。

“谢谢王总！”吴晓晓礼貌地伸出手来，跟王丽娜握手告别。

“今天是个好日子……”吴晓晓像个小孩似地一路小跑一路哼着不记得的歌词，心都快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