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看你说的，你们是上级部门，哪有我不借的道理啊？”科长挂了电话，对着低头看书的吴晓晓说，“小吴，厂部曹师傅让你去她办公室帮忙。”
“干啥？”吴晓晓扭过头望着科长，心里奇怪自己和专门管厂部档案的曹师傅没什么往来，自己能帮她做啥？
“不知道，她说让你去你就去吧。”科长呷了一口浓茶，皱了皱眉头。
“哦。”
吴晓晓收拾好了手提袋：“科长，那要是晚了我就直接回宿舍了啊？”
“行，去吧。”
吴晓晓提着装了书的布口袋出了车间办公楼大门，迎面一阵春风吹过来，一种夹着机油味的花香扑面而来，工厂路两旁的空地上开了好多不知名的小花，穿过一大片空地，再走过几条水泥路，就是厂办公大楼下的一大片花园。花园里桃花正艳，红白相间，一阵轻风拂过，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几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子在花园里叽叽喳喳摆着各种姿势等着同伴拍照，有人声音突然高了起来，另外的同伴便赶紧把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于是几个人便捂嘴“吃吃”窃笑，继而重新摆新造型催促同伴赶紧按下快门，想把这美丽的春景好好留在记忆里。
有钱真是好，想起柳城校园里那些美丽的桃花，吴晓晓都没有能留下点什么可以拿出来回味的美丽。心里想想难免有些失落，唏嘘不已。
“曹师傅......”吴晓晓轻轻敲了一下房门，走了进去，惊讶地发现廖永辉正和曹师傅面对面坐着谈笑风生，看见吴晓晓进来，两个人暂时打住了话头。廖永辉没有像往常那样洋溢着标志性的微笑热情地向她迎上来跟她没话找话，而是像没看见吴晓晓似地低头严肃地整理桌上的凭证。曹师傅看见吴晓晓进来，赶紧站了起来把吴晓晓安排在他们旁边的办公桌旁，指着桌上一堆凭证笑盈盈地说，“不好意思啊小吴，我今天确实忙不过来，抓壮丁抓到你这了。不介意的话，麻烦你帮我把这些凭证整理一下吧？谢谢啦！”
“好。”吴晓晓看着桌上这堆凭证，再看看另一张桌上的凭证，心下觉得奇怪，凭证看起来不是很多啊，哪里需要专门找自己来帮忙呢？难道他们这是意在凭证外？至于是什么意思，吴晓晓不得而知。
“我就说我那天在时装店门口看着的人像你，当时不敢确定，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很显然吴晓晓进来打断了他们之前的话题，现在曹师傅接着讲。
“嗯。”廖永辉轻轻应了一声。
“女孩是哪里的？早知道真是你我就进去看看准新娘了。”曹师傅笑吟吟地打趣着。
“钟玉婷，你认识的。”吴晓晓没有抬头，她猜不出来廖永辉说这句话时是什么表情，至少自己听着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失落，但是尽力克制住自己没有表现在脸上，和以前一样面无表情地机械重复着手里拆卸别针和摆放整齐凭证的工作，不动声色地听着他们下面的谈话。
“哦，钟书记家的千金啊，不错，名校毕业，厂里一枝花，追她的人可不少。”曹师傅一边说一边“咯咯”地笑个不停，“我早就看出来玉婷那姑娘喜欢你，你就是个榆木疙瘩，这下好，可算开窍了。”
“还说不上吧？”
有份凭证附件太多太厚，吴晓晓用手怎么也抠不开订书针，只好站起来伸手去曹师傅桌子上拿小锥子来撬，她抬头的瞬间眼神无意中正好和廖永辉的眼神撞了个正着，她赶紧低头拿了小锥子回到自己座位，直到帮曹师傅把凭证整理好，都没有再多看他们那个方向一眼。很多年以后，吴晓晓偶尔回忆起曹师傅那天叫她去帮忙的情景，知道他们俩是串通好了要告诉她廖永辉和厂书记千金钟玉婷一起逛街的事情。但是廖永辉看她的眼神她一直都没有解开答案，不知道他想要告诉她什么。
那天以后很久也没有再听到廖永辉和钟玉婷好了的消息，再很久以后突然就传来廖永辉和钟玉婷结婚的消息。请帖是廖永辉亲自给吴晓晓送过来的，吴晓晓波澜不惊地说了一声“恭喜”，没有再去看廖永辉的眼睛，当然婚礼也没有参加，只是托科长带去了大众化的随礼。
廖永辉结婚的那晚吴晓晓一个人睁着眼到天明，想想自己怎么绕来绕去都绕不出“书记的千金”！吴晓晓望着窗外的鱼肚白，眼皮重重地抬不起来，有一段时间她都把别人的白天当做了自己的黑夜。
“厂医院科长退休了，我想推荐你过去接任，你觉得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唐玉娇和吴晓晓坐在办公大楼的花园背阴处，不远处骄阳似火，蓉城的夏天也越来越热了。科学家对未来的预言成功的不多，不过这天气预报倒是越来越准了。
“医院，后勤啊？”吴晓晓瘪了瘪嘴，觉得自己一个大学生跑去医院做财务，有点像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士兵被派到后方，大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失落感。
“医院咋滴啦？看不起后勤单位啊？你还别小看这厂医院，我提前给你打招呼就是给你提个醒，现在医院财务全是年轻的大学生，不过几个里面就你年龄最小，我还有些担心你吃不消呢。”唐玉娇半公半私地教化着吴晓晓，“这以后大小也是个领导，你那小孩子脾气该改改了。说话做事，多过过脑子，宁可多想三分钟，千万别嘴比脑快啦。”
唐玉娇含蓄地告诉吴晓晓，厂里本来打算提拔医院一个会计接任科长一职，可是唐玉娇更看好吴晓晓的人品：“财务科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看你怎么做。”吴晓晓望着唐玉娇，不明白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唐玉娇正想再说点什么，手里的中文BB机响了，她自嘲地笑了笑，“这在国外都是农场主给牛套脖子上呼唤它们回去吃草的，这不，喊我回去开会呢。”吴晓晓有些羡慕地看着唐玉娇手里的中文BB机，听说得两千多块呢，自己不吃不喝一年的工资了。自己数字BB机还没舍得买呢，厂里这些中干以上领导就都配上中文的了，难怪都想当官呢，多少还是有实惠的。唐玉娇站起来拍了拍吴晓晓的肩，说等通知下来再跟她详谈，快步往办公大楼走去，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地回过身来走到吴晓晓身边悄悄问了句，“廖永辉，咋回事？你到底怎么想的啊你？回头说。”说完快步小跑进了办公楼，吴晓晓站在楼下从楼梯的窗格子看见她三步并作两步大步往楼上跨，这才慢慢转身回去。
“如果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天意，谁也逃不离……”工厂家属区商业街上几乎每个店铺都在放刘德华的这首《天意》，正应了吴晓晓此刻的心境。不是你的你抢不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能抢走的爱人算不得爱人，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吴晓晓边走边看，这里的商业气氛很浓，就是街道两旁的铺面太破了一些，路面也坑坑洼洼。自行车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刺耳的铃铛声此起彼伏，还有用大声吆喝当铃铛使的二八大单车也被主人骑得能飞起来：“来了来了让一让让一让……”。店铺里都是廉价的时尚，不过很适合家属区这个消费群体。如果对生活没有更高的要求，完全不用出厂，这里生活日用品一应俱全，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社会主义大家庭。不过这条看似很繁华嘈杂的厂生活区“春熙路”和城里正在大肆修建高楼大厦和精心打造的春熙路步行街比起来，那还是不可同日而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