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所对面的马路终于修好了,比以前宽了两倍,新铺的沥青在五月的太阳下闪着油量的青光,散发着淡淡的松枝味儿,吴晓晓觉得这种和别人不一样,除了淡淡的汽油味,就是这种松枝味儿,让她感觉亲切和清爽。
张一波和她有着相同的嗜好,于是笑着说两个人算是“臭味相投”。吴晓晓看着转过头来在阳光下单纯美好的笑脸,张一波觉得很心疼。吴晓晓什么都不说,比什么都告诉他还让他难过。他伸出手想轻轻触摸一下她的秀发,就在手快要接近那头让他魂牵梦萦的秀发时,他又害羞地把手缩了回来,放在自己的脑后,尴尬而幸福地揉着自己的卷发。可是吴晓晓笑起来那么美,宛如太阳下一朵漂亮的粉色玫瑰,那些细绒绒的汗毛在金色的太阳下闪着柔和的金光。那微微张开的唇像极了带露的花芯,他忍不住想轻轻用手抚摸一下,于是他难以抑制地伸出手去,伸得很长很长,可是不管他的手伸多么长,吴晓晓始终都在他触摸不到的地方,随着他手伸长的速度成比例地离他越来越远。张一波着急地开始小跑起来,他想要追上去抓住她,好好感受她青春的气息和活力,眼看就要抓住她了,他心中一阵狂喜,整个人扑了上去,没成想却扑了个空,吴晓晓不知道跑哪去了……
“晓晓!”张一波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才发现太阳已经下山了,原来自己看书看着看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做了一个白日梦。张一波胆战心惊地回想着梦里的情景,不禁心里一阵痛苦地痉挛,打了一个寒噤。
“哎哟,你吓我一跳。”吴晓晓端着装了洗干净碗筷的盆,转过身来差点撞到了张一波身上,顿时脸红筋涨,“你不在房间里好好看书,来这里干什么?”
“对面的马路修好了。”张一波看着吴晓晓有些犹豫地答非所问。
吴晓晓绕过张一波身边往他宿舍走去,她想张一波大约是看书看傻了,有些心疼起来。
“我们下午可不可以去爬山?”张一波跟在吴晓晓后面小声问道。
“你不看书了?”吴晓晓站住脚回过身来看着张一波,“不是说好了考试之前我们不出去玩的?”
“偶尔放松一下,行不行?”张一波伸手接过盆,像个小孩似地可怜巴巴地看着吴晓晓。
这可一点儿都不像吴晓晓刚认识时候的张一波,她突然觉得他怎么有点幼稚?比自己还幼稚?自从张一波说要考研到蓉城去以来,吴晓晓心里比他还迫切地希望他能够成功,满心思都在他的考研复习这件事情上,差不多已经快要忘记他是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地考研去蓉城了。直到这会儿看见他有些羞怯的表情,还有他满眼的深情,她才想起来他是为了她才这么努力的。可是到底是不是这样呢?人心隔肚皮,毕竟父亲吃过的盐都比自己吃过的米多,毕竟自己就是一个很普通很平凡的女孩,有时候她都在心里怀疑帅气能干的张一波到底喜欢自己什么呢?可是这会儿她分明看见了他眼里满心的喜欢和期待,这是她心里喜欢的。
吴晓晓点了点头,她看见张一波微笑的眼睛里闪着光,伸出手想摸摸吴晓晓的头,可是手还没伸到吴晓晓头上方,吴晓晓就羞红了脸转身往他宿舍方向走去,正好看见杨依梦和严军两个人像个门神似地一人把着一边门框,像看西洋镜似地探着头望着他俩。看见他们回来了,也没有躲避,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渐行渐近,脸上的表情愉悦而复杂。
“我们不去当电灯泡。”杨依梦笑吟吟地拒绝去爬山的邀约,拿眼上下轮流打量着吴晓晓和张一波。
“你们,”吴晓晓刻意把“们”字说得特别重,“看来我还是不打扰你们的好。”
“牙尖嘴利的家伙!”杨依梦拿手使劲掐了一下吴晓晓的手背,吴晓晓不由得疼地“哎呦”了一声,张一波紧张地回过头来,看见是两个闺蜜在闹着玩,才又放心地转过身去收拾屋子。
新修的马路直通山脚,听说柳城市府有意在山下修一座大公园,“粮草未动,兵马先行”,公园还在大家的谣传中,通园大路倒是先修好了。马路两边秧田里的水在太阳下闪着粼粼波光,刚没过水面的秧苗争先恐后地吐着生命的绿芽。
张一波和严军走在前面,两个人指手画脚像是在讨论什么。杨依梦看着他们的背影无限感慨地说,要是严军能有张一波那么上进她就啥都不用考虑了,言外之意她现在考虑的事很多。她告诉吴晓晓,本来自己对严军的外形就不是很满意,现在更觉得他没什么地方能够吸引她了,唯一让她觉得他值得她交往的理由大约就只剩下他的好脾气和他“庶出”的大学身份了。
吴晓晓听着杨依梦罗列着一大堆她和严军没有未来的理由,两地分居、大小城市户口差别、家庭背景、两人的志趣爱好,以至于对方的身高体重、外貌统统都成了他们继续向前的绊脚石。杨依梦考虑的这些林林总总的理由,吴晓晓从来一个都没有考虑过,也没有打听过,她相信张一波也对自己一无所知,一样也没有打听过,即便严军能够通过杨依梦那里了解到的关于自己的一些情况,至少和周莹莹相比较,她一点儿都不占优势。想到这里,她觉得张一波在自己心里越发可爱和优秀了。
这就是爱和不爱的区别。爱一个人,不需要什么理由,他浑身都是优点,就连贫困都会成为他励志努力的加分项。不爱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成为借口,他浑身都是缺点,就连他的优渥都会显得猥琐世俗。
吴晓晓深知自己在这方面和杨依梦有着同感,但是具体到眼前这两个人身上显然不适合她们现在对号入座的话题。只是吴晓晓不明白既然一切都已在杨依梦心中成了定局,两个人何必还要走得如此密切呢?与其没有希望的纠缠,不如彼此相忘于江湖。
杨依梦可不这样想,她觉得男女之间还是有纯洁的友谊的,毕竟她和严军彼此都没有承诺过什么,谁也没有对谁说过关于“爱与不爱”的话题,他们两个人就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只要严军有了新的女朋友,杨依梦可以马上从他身边消失。悄无声息地离开,彼此都不会带走一片云彩。吴晓晓却很不赞同她这种观点,她认为如果真的不喜欢,应该是先有断舍离才会有彼此的新欢。
“我们就是老乡加朋友,仅此而已。”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杨依梦十分肯定地为自己和严军的关系说了一句定论,吴晓晓只好表示理解,不再继续争辩了。其实她心里压根儿就没有办法理解,人性本身就有虚伪的一面,但是善意的谎言能够给人以安定和温暖,这是人与人友好交流的需求,也是自我安慰的需要。
但是杨依梦聪明地看穿了吴晓晓假意的“理解”,为了让她深刻地“感同身受”,她不客气地指出曾海和吴晓晓之间就是这种纯粹的友谊,至少现在是。杨依梦的话把吴晓晓吓了一大跳,她突然提起曾海,这个在她心中已经逐渐被淡忘了的名字,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她觉得杨依梦举例非常不恰当,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但是杨依梦坚持她和曾海就像自己和严军,这让本来心无旁骛的吴晓晓突然感觉自己像是不经意间吞了一只苍蝇似的,而且还正好卡在了喉咙入口处。如果杨依梦早知道半年多后严军对她的感情如吴晓晓说的那样,想必她怎么着也不会对男女友谊尤其是青年男女之间的友谊这么盲目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