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波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知道周莹莹和自己闹僵了的,他从同事们各种各样异样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他从来不喜欢但是这会儿他却求之不得的感情—同情。他尽量像以前那样和周莹莹保持着自以为一如既往的相处,尽管周莹莹对他开始变得冷若冰霜,周莹莹越对他冷漠,他心里的负疚感就越轻,直到后来他自己觉得自己已经忘记这件事了。他在“站好最后一班岗”的思想准备中平心静气地等着自己再次被发配到其他辅助科室去。

黎卫军在张一波那里证实了周莹莹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之后,开始正大光明地追求周莹莹。张一波告诉黎卫军,他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两个青年人在相互体谅中握手言和。

唯一不能让张一波平复的是时隔两个多月后,他已经在马路上见不到吴晓晓了,每次临睡前抚摸着衣柜里那厚厚两摞信,就像抚摸吴晓晓的头发似的,让他觉得温暖,也让他觉得心酸,隐约还有几分担心。

“国庆”过去很久了,吴晓晓基本就没有在散步的时候像张一波说的那样在校门口远远地看一眼对方,吴晓晓心里先是有些隐隐地担心,是不是他看见自己和曾海一起散步误会而生气不理自己了?她很想写一封信给他解释,可是万一他没有看见自己突兀地去解释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吗?再说也不知道怎么去解释,人家又没有明说让她做他的女朋友,凭什么去解释呢?或许那天他就是心血来潮随口一说自己就傻乎乎当真了吧?想到这里,她就开始生自己的气了,觉得自己一点没有女孩的矜持,为什么要那么在意一个自己拿捏不准的人呢?自己到底喜欢他什么呢:阳光帅气的外表还是重点大学毕业的教育背景?救死扶伤的职业光环还是与众不同的儒雅?细致入微的体贴还是幽默风趣的谈吐?就算是,可是谁知道他所有的这些优点不是像阳光一样洒向他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他不认识的陌生人,比如他的每一个病人?再说了,他家在哪家里有什么人,自己一无所知,他对自己的了解也不比自己对他的了解多。大姐姐们都说,男人是世界上最理性的物种,张一波那么优秀睿智的一个人怎么会像自己这么幼稚地随便喜欢上自己呢?想到这里,吴晓晓不由得为自己以前所有的单相思难过起来。

曾海回去后写了两封信过来,见吴晓晓没有回信也开始懈怠起来。吴晓晓很失望他竟然对自己的失礼毫无自知,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反而责怪她“太保守”,让他“在同学面前很没面子。什么女朋友嘛,连手都不让牵。”吴晓晓看了不禁哑然失笑:“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他的女朋友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他的“女朋友”了,若是“女朋友”的话,他怎么会毫不关心自己的感受呢?这算哪门子“女朋友”?吴晓晓不回信,曾海也不问,想起来了就写封信过来问候一下,不咸不淡不温不火,吴晓晓想起后颈上那块冰凉,再结合他现在忽冷忽热的态度,心里越发验证了母亲说的“古人云”是真理了。

可是在看不到张一波的时候,吴晓晓心里还是隐隐约约盼望着他的来信,尽管彼此除了例行公事的学习生活汇报没有更多的寒暄,但是在吴晓晓心里好像也是对自己被冷落的一种安慰。

有时候吴晓晓感觉自己就像是天上飞的风筝,她不知道线的一头究竟该是张一波还是曾海。她希望是张一波,可是他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再过了一段时间,杨依梦神秘兮兮地告诉自己张一波和周莹莹在谈恋爱,得知消息那晚上吴晓晓难过地哭了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她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每天巴望着在路上看他一眼的想法不仅天真无聊,简直就是犯贱。她发自内心地开始反省和检讨自己了,从此改了固定时间出去散步的习惯,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教室或者图书馆里泡着,艰难地啃着难懂的计算机相关资料。

从那以后每次收到曾海的来信她都会高兴几分钟,觉得自己有一种被人惦记的快乐,可是到了回信的时候她又烦恼了,好多时候提笔就会想起那个卷发下的那张脸,于是觉得自己和曾海其实并无多话可说。渐渐地曾海好像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写信的频率越来越少,内容也越来越短,两个人都感觉这种通信像是各自抱着一根鸡骨头,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柳城冬天的风特别大,一排排高耸入云的塔松被狂风刮的东倒西歪,白天看着都让人心里有种荒凉的感觉,晚上那“呜呜”的狂啸就更是让人心里瘆得慌了。

“依梦,下午陪我去一趟铁路医院。”吴晓晓中午吃饭的时候悄悄跟杨依梦讲,“我那个,两个月没有来了。”

“以前都很准吗?”赵依梦吃惊地左右看了看,没有同学注意她们,于是低声说,“我早上听王晶玉说,她听赵冰倩讲昨晚她们宿舍都在议论通讯班一个女生怀孕的事情……”

“你这是哪跟哪啊!”吴晓晓一口饭噎在喉咙那里进不去出不来,哽了半天总算是吞下去了。她突然想到上次曾海在自己脖颈上那个冰凉的嘴巴,心里突然吓了个半死,没心情吃饭了。她低埋着头,难过得快哭出来了,怕被杨依梦看见,起身拿起饭盒往宿舍走去。

“晓晓!晓晓!”杨依梦一边大口往嘴里塞没有吃完的饭,一边莫名其妙地跟在吴晓晓后面追喊。“你才吃这么一点……你怎么了?”

杨依梦看见吴晓晓红红的眼睛,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瞅瞅左右没有熟人,一把把吴晓晓拽到一株塔松后面,紧张地悄悄低声问道:“那个曾海……你们没什么吧?”

“别瞎说!你下午陪我去医院就是了!”吴晓晓不知道那个讨厌的冰凉算不算“什么”,她心里也没底,心里既巴望着下午早点见到医生又害怕下午见到医生,一个中午翻来覆去睡不着。

“有男朋友吗?”医生听说吴晓晓“老朋友”两个月没来,看了看她的学生证,面无表情地问道。

吴晓晓不知道“老朋友”来不来跟有没有男朋友有多大关系,她也不清楚曾海或者张一波算不算她男朋友,于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最近是不是睡眠很不好?或者有什么忧心的事情?”医生拿着钢笔的手在处方上龙飞凤舞地边写边问。

“没……没有。”吴晓晓红了脸,心里越发纳闷了,怎么“老朋友”没来就跟个特务似的,把自己什么心思都给告密了。但是她还是严防死守对着医生坚定地摇了摇头。

“回去晚上早点休息,思想放轻松,别让自己太紧张了!去楼下拿药,记得每天来打一针!连打三天!”医生“唰唰”龙飞凤舞很快就写好了一张处方签交给吴晓晓。

和杨依梦从医院出来,两个人步行回学校。经过疗养所门口时,吴晓晓心跳突然加快,假装很随意地不自觉往里面偷偷仔细张望了一下。除了门口两个陌生的门卫,里面绿油油一片塔松林,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影。她有些失望。

第三天还没去打针,“老朋友”就来了。吴晓晓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不过她始终没有想明白问什么医生要问自己有没有男朋友?“老朋友”来不来跟有没有男朋友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不过那个怀孕被开除的女生就是有男朋友的!”两人和衣挤在吴晓晓狭窄的床上,杨依梦嘴巴紧贴着吴晓晓耳朵一脸茫然,向上铺努了努嘴,“要不然,你问问高姐姐,他们结婚了的人肯定知道。”

“嘘!”吴晓晓拿食指在嘴上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平时高姐姐她们的有些谈话她不太听得明白,可是直觉告诉她这种事情不能去问她们,“别让她们笑话我们。”

“嗯。”

“怎么会怀孕呢?”

“我和你一样不是学医的,我怎么会知道啊?”杨依梦挨着她耳朵小声说,“不过好像听说kiss就会怀孕!”

吴晓晓眨巴着大眼睛望着杨依梦,很显然两个人都对kiss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两个人相互打量着对方,后来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杨依梦若有所思地看着吴晓晓,“应该比kiss更严重才会怀孕,我觉得。今天上午李敏说昨晚她们宿舍集体审问赵冰倩她和赵家辉每晚都在外面干嘛,是不是在kiss,你猜她怎么说?”

“她怎么说?”吴晓晓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用口型问道。

“她说‘你们这帮土包子!kiss算什么?简直就是小ks啦!’”杨依梦涨红着脸看着吴晓晓。

这下轮到吴晓晓涨红了脸,不晓得说什么了。她不晓得杨依梦知不知道除了很恐怖的kiss之外他们还会做什么更恐怖的事情,反正她是真的想不出来连kiss这么夸张的越礼行为他们都不足挂齿的话,他们会做什么事情。出来上学之前父母没有教过她,老师也没有教过,所以她真的不知道谈恋爱有这么恐怖。

“还好!还好!”吴晓晓在心里如释重负地一遍遍自我安慰道。

“你们两个小丫头在下面叽叽咕咕啥呢?”高姐姐趴在床沿头朝下笑着问了一句。

“小姑娘还能嘀咕啥?谈恋爱呗,说出来我们给你们参考参考。”

“就是啊,免得你们那么纠结了。”

高姐姐一句话立马引得宿舍另外两个大姐姐的起哄,杨依梦害羞地从蚊帐里钻出来:“没有啦姐姐们,我回宿舍了。”说完一副“惹不起躲得起”的态度一溜烟跑回自己宿舍去了。

吴晓晓拉过被子蒙着脸,羞怯地吃吃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