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南看着她凌厉的眼神，他心里的恐惧直往上窜，稳了稳神，他笑道：“你知道的，现在实业很难做。今天出大货，工厂那边人手不够，我也去帮忙了。”
方雅静仍旧看着他。
“阿静，你那天给我打的电话，话没说完就挂了机。后来我去找了赵兰芳，她给我出了主意，然后我发现就凭我，我连求助人的门都摸不着。你看，我们之间的差距这么大。你哪怕出一丁点儿事情，我都上天无方，入地无门。”陈天南语气低沉，眼神伤感，“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觉得我必须要强大起来。只有我变得足够强大，那么我才有能力去帮你和保护你。”
方雅静的眼神仍然充满了狐疑，但厉色少了许多。
陈天南不敢移开视线，他感觉自己的后背有寒意不断的在往上冒，好不容易攒起的勇气又要被她的眼神击散了。
方雅静定定地看了他至少两分钟后，她笑了一下：“你真的这样想的？”
“嗯。”陈天南伸手过去拉住了她的手，“走，我陪你吃饭。”
“我已经没胃口了，算了，不吃了。”她抽出手，“我有点儿头痛，我去躺一会儿。”
他用了点蛮力拉着她进了餐厅，餐桌上，饭菜早就凉透了。
“我给你煮碗面，好不好？饭一定要吃。”他温柔地抱住她。
她推了他一下，他搂得更紧，她和他僵持了几秒钟，然后她叹了一口气，靠到了他的肩上。
“我很累。”她轻声说，“真的很想找个地方去隐居了，你陪我好不好？”
陈天南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他的视线落在餐桌上，嘴角的笑显得飘忽。
“太累了。”她又重复了一句。
“你去躺一会儿吧，我煮好面了喊你。嗯？”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放开了她。
陈天南进了厨房，洗菜，烧水，不到十五分钟，一碗青菜肉丝面就做好了。他端到餐桌上，然后又把原封未动的冷饭冷菜收进了厨房。
方雅静靠坐在沙发上发呆，连陈天南走到她身边，她都没有反应。陈天南看着她，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相信，她绝不可能在计划和他隐居的事情。在她的眼里，应付他这样人只需要几句好听话就足够了。
“阿静。”陈天南轻声喊她。
方雅静惊了一下才回神：“煮好了？”
“好了。”他道。
两个人回到了餐厅，方雅静拿起筷子，一根一根地挑着面条吃。陈天南坐在她旁边看她，他仔细想过，方雅静对他不一样，是从他煮那碗西红柿面条开始的。
“我发现你很喜欢吃面条。”他说。
方雅静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吃着面条，一碗面条见了底了，她把剩下的汤一口气全部喝光，放下碗后，她才回头看陈天南。
“对，我对面食情有独钟。”她起了身，“你收拾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你胃不好，面食养胃，以后我多做面食给你吃。”他温和道。
方雅静扶着椅子的手顿了一下：“天南，你知道我在这条路上走得多累吗？”
陈天南略思索，然后摇了摇头：“我没有走过你走的路，所以，我无法懂你的累。不过，我明白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儿，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上，才能知道有多痛。”
方雅静笑笑：“对，你说得对，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儿。”
“你能告诉我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吗？”陈天南借着这个机会上前，他再次拥住她，“虽然我不一定能帮上你，但你想想，至少，有一个人，他会为了你着急，担心。是不是？”
她分开他的手往客厅走：“你刚才说，你想变得更强大，你想保护我，是吗？”
“对啊，所以，我会更努力的。”他说。
“靠你自己啊？那起码要再等十年，你才能够累积足够的资本。”方雅静进了客厅，“你大胆去做事情吧，你想做多大都行。”
“我会努力的。”陈天南收起了碗，他进了厨房，在哗哗的水声中，他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碗。他想起过去他泡论坛那些年，那些像故事的真事儿，那些像真事儿的故事。人生何尝不是这样？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这一夜，方雅静几乎一夜未眠，陈天南也没怎么睡，两个人平躺着，沉默着。
天微亮时，方雅静开了口，“我们聊聊吧。”
“好啊。”陈天南应道。
“我原来想着，我们结婚后，我就退下来，然后我带你去国外居住。”她说，“但现在看来，是我太冲动了。”
“嗯。”他应了一声。
“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告诉你也没有用，只会徒增你的烦恼。”她又说。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爱吃我做的面条？”他带着几分委屈道，“别的事情，我也没有问你，更不敢怪你。”
黑暗中，她又沉默下来。
陈天南攥紧了手心，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要沉住气。方雅静说话一直就是这样，从来没有过干脆的时候。
“很像他做的味道。”她的语气明显地伤感起来，“一晃，都快三十年了。”
“是你爱的人吗？”他问。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我可能就是这个世界最平凡最幸福的人了吧，我绝不可能走仕途这条路。”她的声音愈发低沉，“有时候我就觉得，这人生真的太操蛋了。”
“可是，你现在不是也很好吗？那么高的位置，多少人想爬也爬不上去。”他装出完全不解的样子，心中最后一丝光亮全部灭绝，果然，她对他连一丝爱意都没有，她对他的好，全因为在她的心底住着一个亡人。
“是啊，多少人虎视眈眈，多少人恨毒了我。”她轻笑，“而我，也害毒了很多人。天南，你知道吗？如果我不在这么高的位置，如果我不是握着这么重的权力，那我可能已经死一百次了吧。”
陈天南默默地听着。
“我真的很厌倦了，斗得太累了。但现在，我连拱手相让都不行。身不由己啊。”她叹气。
陈天南想到赵兰芳说的，方雅静在位期间，北边经济倒退十年不止。朝朝代代都这样吧，贪够了腐败够了就想全身而退，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