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乔木和阎正国虽说行走江湖多年,但其接触的多为商贾官府之人,且大多乃文人雅士,与这草莽之流本就交集甚少,且也是第一次见到面容如此狰狞之人,心中不由得打起哆嗦。

“谢郭天王。”阎正国率先坐了下来,其实也是强装镇定。姚乔木和姚威见状也赶紧坐下,但三人后背已然被冷汗湿透。

“我乃扬州盐商阎正国,这位是姚乔木乃咱们扬州盐业龙头,这么晚来打扰天王休息,真是不好意思。”阎正国微笑着说,但面部肌肉却十分僵硬。

“无妨,正好我睡足了。”郭天王伸了个懒腰,张开嘴巴打了个哈切,两侧的口角几乎要咧到耳根,看到面前这一幕,三人身子皆颤抖不已。

阎正国喉头耸动,他吞咽了几下口水,便开口言到,“久闻天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但郭天王却“嘿嘿”一笑,旋即正色道,“废话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上次约见我义弟,便是要来见我,且说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三人对视了一眼,本想和这郭天旺寒暄一番,却不料他居然如此耿直。

“天王所言甚是。”阎正国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张白纸,递给了郭天旺,“我们这边有笔大买卖,思来想去,只有来跟天王做,不知您意下如何?”

“哦?”郭天旺狐疑地看了阎正国一眼,伸手将那张白纸接了过来,但见其上内容面色当即大变。

“这买卖我做不了,您二位还是另请高明。”郭天旺说着,将白纸丢了过来。

姚乔木一脸愠怒,但阎正国仍旧云淡风轻,“放眼两淮,这笔买卖除了郭天王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接了吧。”

听闻此言,郭天旺却不为所动,“这可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我郭天旺断不会如此为之,你们还是速速离去吧。”

说着他一边挥手,一边看向身旁的徐统领,低吼一声“送客”!

姚乔木和阎正国何时吃过如此闭门羹,姚乔木此时也是忍无可忍,“哼,郭天王如此言说,好似自己乃品行高洁之人,你于运河之上作恶称霸,抢劫来往船只,真真儿地明火执仗,难道便不属于伤天害理之事?”

就听“砰”地一声,郭天旺猛然起身,伸出手掌照着面前的桌子上使劲一拍,这桌子登时裂成两半,引得三人立时起身后退连连。

“你再重复一遍——”郭天旺一脸杀气,状若一只被激怒的野兽,发出了低沉地吼叫声。

姚乔木战战兢兢,不敢再说半个字,姚威挡在他的面前,阎正国走到郭天旺面前,倒还算镇定。

“郭天王,莫要动气,和气方能生财。若我朋友刚刚言语间冲撞了天王,我愿替他道歉。”阎正国冲着郭天王施了一礼,后者的表情才慢慢缓和。

“我乃草莽之流,比不上你们儒商,请你们速速离开。”郭天旺再次下了逐客令,言语间皆是确凿无疑。

见此情形,徐统领走上前去,冲着他们伸手言道,“请——”

但阎正国却再次走上前去,劝说起来,“天王,可否让老夫将话说完再离开也不迟啊。”

郭天旺挥了挥手,徐统领则站在一旁,阎正国清了清嗓子便说了起来。

“天王可知现今的扬州知府为何人?”阎正国朗声发问。

“靖海侯施琅之子,施世纶。”郭天旺眉头微蹙,开口答到。

“那你可知圣上为何要让施世纶来扬州任知府?”阎正国再次发问。

郭天旺略作沉思开口答到,“且是因其在泰州上任之时口碑极佳,爱民如子,百姓不忍让其远行,便请命于朝廷,因而才来扬州任知府。”

阎正国“呵呵”一笑,“天王只知其一,不解圣上深层之意。”

“乃是何意?”郭天旺一脸不解,身子不由得凑近阎正国认真听起来。

阎正国则微微一笑,“放眼两淮,私盐泛滥成灾,这也因官盐和盐课价码甚高所至,圣上让施世纶任扬州知府,便是看中他两袖清风之做派,断定其不会行‘官商勾结’之事,让其整治扬州盐业。”

“嗯?”郭天旺闻言面色阴沉了下来,“此话当真?”

阎正国微微一笑,看了看身后的姚乔木,“姚老板和两淮都转盐运使司运同崔全安大人的关系想必你也清楚,这个消息确凿无疑。”

听闻此言,姚乔木立直了身子,一脸倨傲之态。

“是啊,这消息确凿无疑,我们也是听到之后赶紧来跟你言语一声,新官上任三把火,施世纶若要整治盐业,必须要从在朝野之内没有背影的人整治起,天王虽是好汉,但与官场并无交集,这家年赚的也都是辛苦钱,但一朝被整治,却也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姚乔木说的慷慨激昂。

郭天旺脸色愈发紧张起来,他慢慢地坐在凳子上,刚刚还熊熊燃烧的怒火此时也全然熄灭。

见此情形,阎正国再次走上前去从袖中又取出一张纸,双手递给郭天旺。

“这是白银一万两,乃是此事定金,你只需将那些货物送到福建,再顺风而下到南洋,此便是一大笔财富。而我们也会经由此事上下打点,言说施世纶为官失职,办事不利,让他从扬州彻底消失。”阎正国说着,眼睛微微一眨,皆是阴险之意。

郭天旺静静坐在当下,看着面前的那张银票,再次陷入沉思……

亥时已过,在文宅餐厅当中,仍未熄灯,文斐然和母亲文刘氏相对而坐,面前的餐桌上则有一只砂锅和两个瓷碗,砂锅当中的莲子羹已然热了两遍。

“你爹怎么还不回来?”文刘氏坐立不安,“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文斐然却摇头轻笑,“爹和娘真是感情笃厚,就这么几个时辰不见,便如隔三秋。”

文刘氏嗔怪地瞪了眼文斐然,“愈发没大没小,阎正国和姚乔木本就是狡黠之人,我是怕你爹去了会吃亏。”

“有文诚那个家伙跟着,爹不会吃亏的。”文斐然一脸淡定,在走之前他再三交代文诚,并将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一并告之,文诚自然会按照他的方法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