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舞女都经过阎正国的精心调教,她们立时集中在一起,紧紧地盯着桌上熟睡的中小盐商们,等待着素月的指示。

素月面目阴寒,想起刚刚阎正国对文天扬说的那句话,心脏立时疼痛起来。

“我终究还是一个玩物啊……”她深吸了口气,睫毛眨动间,落下一滴清泪。

另一边,姚乔木和阎正国上了一叶小舟,姚威亲自摇动樯橹,二人面色十分凝重,看起来是要去办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阎正国甚至连阎瑞都没有带上。

“姚威,你和那边都讲清楚了吗?”姚乔木发问,声色间居然夹带着一股战栗的味道。

“都讲清楚了!”姚威点头称是,“我已将信函拿好了。”

“那就好。”姚乔木深吸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心驶得万年船,那些人可都是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万不可与他们起冲突。”

“是,老爷!”姚威点了点头,继续小心地摇动着樯橹。

阎正国虽说不像姚乔木如此正襟危坐,但却将一串佛珠拿在手中不住地拨动着,如是看来,他心中也自是不轻松。

小舟缓缓驶离了画舫,渐行渐远,运河上静悄悄的,夜色已深,河面上且无往来的漕运船只,只听到樯橹破开水面“哗哗啦啦”地浪头声。

足足行驶了半个多时辰,但见前方有一艘高大宽敞的沙船,姚威这才慢慢地停下手中的樯橹,小舟渐渐地朝着沙船漂了过去。

阎正国和姚乔木不由得站起身来,但观这沙船比他们平时漕运之船大出一倍有余。方头方尾,甲板面极宽,又见船上大梁拱,多桅多帆,既能逆风行驶,又能于海上远航。

“来者何人,可有信函——”姚乔木和阎正国正在欣赏着沙船的外形,但听得一声怒吼二人闪了一个趔趄,小舟不由得晃荡起来。

“二位老爷小心。”姚威赶紧起身扶住了姚乔木和阎正国,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朝那沙船上望去,却见是两名身着朱赤色马褂绑腿长裤,手拿铁戟之人,模样状似兵丁,实则为海上盗贼。

被平白无故地闪了一下,姚乔木一脸愠怒,正欲发作却被阎正国给拦住了。

姚威赶紧拱手施礼,好生客气,“来之前都和二当家说好了,这是通行信函。”

他从身上摸索出一个白皮信封恭敬地递了过去。

那人伸手接过,打开一看,脸色当即缓和下来,再次开口时,语气也变得客气起来,“三位请上船。”

说着便递来绳索,将姚乔木、阎正国和姚威三人一起给拉了上来。

到了沙船之上则觉得其更加高大宽阔,且船上兵丁众多,跟着那先前的兵丁穿过水舱、腰舱、伙舱之后才来到后楼处,但却再次被拦住去路。

在沙船后楼处,则站着一个身着湖绿色马褂绑腿裤的男人,他身形精瘦,面容炯炯,一看就是不好惹之人。

“徐统领,这些都是客人,有通行信函。”刚刚那位兵丁冲着面前的男人扬了扬手中的信函。

那个被称作徐统领的男人闻言结果信函,查看了一番之后再次开口道,“搜身方可进楼。”

“什么?”听闻此言,姚乔木双眉紧蹙,他乃为扬州盐业龙头,身份向来高贵,任何人见他都要卑躬屈膝,刚刚在小舟之上差点摔到河中,现在又要被搜身,想来心中十分窝火。

“我们又通行信函便可表明身份,况且我府上管家也和你们二当家的提前言说过了,现在居然要搜身,荒唐至极——”姚乔木说到激动处,额上青筋暴起。

见此情形,阎正国赶紧冲他使了个眼色,虽说俩人贵为扬州盐业大户,但现在可是在别人的船上。

“不搜身,不得入内,且让此三人‘请’下船去。”这徐统领一脸正色。

“有话好好说,徐统领我们是受邀而来,且只有三人,这沙船上兵丁如此之多,都是骁勇善战之人,我们断不会带什么利器,但既然上了船,也要遵守规矩,且从老夫开始吧。”阎正国说着张开双臂,让那徐统领搜了起来。

几乎从发丝捏到鞋底,确认过之后便开始搜身姚威,确认无事之后,紧接着便是阎正国,他不满地嘀咕了几声,还是被搜了个清清楚楚。

“无事,三位请随我来吧。”徐统领说着便把三人带入后楼舱内。

这后楼舱乃是船老大所住的地方,但进入其中却见摆设十分简单,只有一张桌子,桌上放有一盏油灯,数把椅子,还有一张竹床。

而此时,竹床上躺着一人,因着是面朝内侧,只看到此人穿着一身赭色的裤卦,外面套着一层甲胄,头枕着肘部,鼾声大作。

“草莽强盗之流,摆什么臭架子。”姚乔木小声嘀咕了一句,被阎正国赶紧制止,躺在竹床上这位可是杀人如麻。

“大当家的,客人到了。”徐统领附在那人的耳边说了一遍,鼾声骤停,但见此人从竹床上立时弹起,一个鲤鱼打挺便站起身来,朝着姚乔木三人走了过来。

“啊……”渐渐靠近,但看清此人容颜,姚乔木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此人皮肤黝黑,面部狰狞,头上寸草不生,且一只眼睛已然瞎了,却用玳瑁壳牢牢覆于其上,唇角开裂,几乎能咧到耳根。

姚乔木和姚威一时间被这长相给镇住了,一脸的不知所措,只呆立在当下。

“参见郭天王……”倒是阎正国还勉强能说出话,但声色却颤抖不已。

此人便是两淮盐枭郭天旺,之前乃是一灶户之子。但由于无良盐商的剥削欺诈以及高昂的盐课而出卖自家盐井,落魄至极老父冻死于街头。

郭天旺为此深受打击,便集结周遭力量成立一支船队来贩卖私盐,有时候也会在运河之上抢劫过路客商,但其由于行踪飘忽不定而不被捉到。

天长日久,在两淮江浙一带便有了名号,人送大号——郭天王。

姚乔木吞了吞口水,也拱手言道,“参见郭天王……”

郭天王微微一笑,“请坐吧。”又冲着徐统领挥了挥手,“上茶。”

但就在这一笑间,那口角开裂地更加大了,这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只饕餮,使得在场三人更加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