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城墙，一排稻草人大约有一百多个，放下去的速度很慢。长安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果然，没多久鞑子那边便接到了探子的消息，以为昭华有士兵要偷偷逃走了，忙派了一队骑兵过来，对着那排稻草人一阵猛射。
长安见他们射得差不多了，下令道：“好了，拉上来吧。”
那一排稻草人又被拉了上来。
个个稻草人身上插满了箭矢，凌风见了笑道：“这下可好，鞑子以为我们要逃跑，定然三番五次地派人来守着，我们既能扰他们的视听，又能捡点儿箭矢回来，一举两得，甚好甚好！”
长安说：“大当家的，今夜鞑子怕是要绕东西二门前往南门而去了，我们放还是不放？”
凌风说：“如今猛火油已经见了底，就剩下十来个坛子了……他们又用盾牌将自己挡的严严实实，就算是将这十个坛子全都用上恐怕也无济于事。”
长安说：“我也是作此考虑。那便让他们过去。”
凌风面色凝重：“到时候可真是两面夹击了。”
“无妨，攻城器具过于庞大，运不过去，那镇守南门的一队人马不过是为了防止我们逃跑罢了。我们的主力还是要放在北门。“长安说。
凌风点头道：“也是。”
过了一会儿，等到箭矢全都拔下来归成一处后，凌风问道：“鞑子可有撤兵？”
“那一队骑兵已经撤回了。”斥候答道。
“好，再放。”
众士兵听了命令，又将那已经被射得满是窟窿的草人牵着绳索放了下去。
北蒙探子又将情况带给了耶律勤，耶律勤一听，怒道：“什么？还敢逃跑？行！派一队人马百步距离处守着，一旦他们敢下来，射他们个满身窟窿！！”
耶律勤的命令传到了刚才那队骑兵处，骑兵带着大量箭矢干脆整整齐齐候在了百步距离处。
“给他们装装样子，让他们射得更勤快些。”凌风说，“不要耍了两三次就被他们识出破绽来了。”说完，他一扬手，“来，弓箭手，给他们点甜头尝尝。”
说完，一队弓箭手搭弓上前，每人射了两支箭。
那骑兵见昭华方竟然还有掩护的，队长忙下令：“射！射死他们！”
刷刷刷——长安听着那箭头钉在城墙上和草人上发出的不一样的声音，对凌风说：“大当家的真会演戏。”
凌风笑笑：“那可不？自从和你相识之后，可不是演了好几场戏了？常安，你说咱俩是不是特别有缘分，特别默契呢？”
好吧，这人说着说着语调就开始变得轻佻了，长安说：“大当家的这话可真是老套。怕是平日里没少和姑娘们如此调情吧？可惜，我并不是姑娘。”
“哦？是吗？”凌风并不戳破，反而轻声一笑，“你言下之意是……小爷我现在也是在和你调情咯？”那“调情”二字说得分外暧昧，让长安竟有些无言以对。
明明城墙外箭矢如飞蝗扑过来，两人竟然能蹲在垛子后面说这些风花雪月之事，长安想，恐怕也只有像凌风这样的浪子才会有如此言行吧？
如此放了三回之后，凌风见好就收：“行了，今天差不多了，明晚再来。你们下去好好休息。”
那队士兵排着队伍快速地自城墙上下去了。
长安也待要走，她刚站起来，被凌风一把抓住了手：“再留一会儿，陪小爷喝几口酒。”
他的手心干燥温暖，有些粗糙，可能和常年握兵器有关，和沈宜修的感觉不一样。长安微微挣扎了一下，他便很快地松了手，自嘲道：“小爷拿你当男人看。别这么瞪着小爷。”
他口中的话真真假假，谁信他！
长安坐在离他不远处的地上，他打量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团东西递了过去：“给你的。”
长安接过来时只觉得软软的，问：“什么？”
“面具。”凌风说，“比你脸上的这个更逼真，不是高手看不出来。”
长安想要反驳，她脸上这个不是高手也没看出来不是？可是她这段日子养成了能省一句便是一句的习惯，只默默地收了。
“等你再长高些，我替你做个有喉结和胡渣的。”凌风又说。
长安不免有些惊讶，看起来浪荡不羁的男人，竟然也有这么心细的时候。
“多谢大当家的。”长安客气地说。
“小爷我已经不是大当家的了。”凌风说，“你就不能换个称呼吗？”
“多谢都尉大人。”长安复又补充。
凌风神色莫名地盯着她看了片刻，眼中竟有难掩的落寞，轻嗤一声：“你这人可真无趣！难怪周烁说你是冰山。行了，小爷回去睡觉了。”
说完，他拎了酒坛就起了身。长安看着他高大的身影逐渐离开，清声说了一句：“凌风，谢谢你。”
她又怎么察觉不出他的本意呢？只是，长安清楚地知道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还是少点沾惹少些交集为妙。只是，那声谢还是说出了口。
凌风回过头来，朝她暧昧一笑：“常安，你这声‘凌风’叫得还不够亲昵。”他见长安冷冷地打量着自己，哈哈一笑，“总有一天让你叫得更温柔一些。”
给他三分颜色便开起了染坊！长安不由得开始后悔起刚才一时的心软，冷声说了一个字——滚！
凌风似乎特别满意现在的状态，灌了一口酒，竟哼着小曲儿慢慢走下了城墙。
夜很黑，南风拂过，微凉。长安坐在城墙上好长时间也没有任何反应，她看着墨蓝苍穹，一时间怔忡不已。父侯在世时，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常常独自一人在城墙上思念家人？
她口中的苦味蔓延，不，父侯肯定和她不一样。他的思念一定是甜蜜的，而她呢？除了苦涩还是苦涩。
“哟？一个人在这里想什么呢？”一个声音从她背后传来，长安不用转头也知道来人定然是骁影，因为他的声音特别有辨识度：微哑，像是粗粝的砂石一样。
长安没有回答他。
“让我来猜猜？”他轻飘飘落在了她面前的垛子上，居高临下看着她，“一定是我今晚的话，让你内心激荡，想殿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