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想错了,姐姐的身体一直很好,之所以每况愈下,实则是我的问题……”

说这些的时候,鬼婴的脸上显而易见的透出一股痛惜。

其实他说到这,我大致上已经清楚他要表达什么了。

上次因为一些事情,我就跟鬼婴吵过一架。

当时我就说过,他是鬼,和洪静彤那样的普通人这么朝夕相处下去,最终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鬼与人而言,终究是灾厄。

上次说的这话虽是气话,但其实也是事实。

不管鬼是你的亲人也好还是恋人也罢,人与之相处的时间久了,终究不会好。

只有一些先天就特殊的人,才能正常的与鬼相处。

比如我们匠人,比如玄修,亦或者有些个别能力的人,他们都能与鬼正常的接触,甚至是于鬼搏杀。

但很显然,洪静彤并不属于这类人。

当年就算是我爷爷,他被女魃的怨念上身之后还昏迷了好长时间呢。

当然了,鬼婴远远不如女魃,但换句话说,洪静彤也远远不如我爷爷呀。

所以,鬼婴跟洪静彤若是一直这么相处下去,必定会出问题!

而现在,问题显然已经来了。

鬼婴沉默了一会后,道:“我姐的身体状况,现在还能维持,如是我离开的话,她也能恢复,但我不想走的太远,最起码每逢佳节的时候,能陪陪姐姐,而且我现在也……”

说着,他看了看手脚上的四个洞,摇头自嘲道:“而且我现在也没了福禄,时间越长,我自保的能力便越差,所以……”

他看向我,道:“所以我希望冥店能够收留我。”

果然。

其实不用他说的这么仔细,我也能知道他的来意。

现在艾阳先生跟洪静彤打的火热,以后鬼婴就是艾阳先生的小舅子,这个面子不能不给啊。

在一个,四舍五入一下的话,其实都是一家人,我自然没有不收留鬼婴的道理。

“咳咳。”

我咳了咳,坐了下来,道:“你也看到了哈,我们这的条件其实有限,不像洪姐家里,大别墅……”

稍顿,我半开玩笑的道:“你要是来了,我只能把储藏间收拾出来,让你住在那儿了。”

鬼婴勉强一笑,摆手道:“住的地方我没什么要求。”

我笑了笑,看向了艾阳先生。

艾阳先生对我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道:“走,我给你扎个纸床,你每天睡在上面儿,还能少漏些鬼气。”

鬼婴又勉强笑了笑,点了点头,算是谢过艾阳先生的好意。

我看了看他,一时间不由生出了一些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他跟我是何其的相似……

我因为太阴命格的关系,所以不能跟我母亲见面,而他因为是鬼的原因,则不能和唯一的亲人长处。

唉……不管是人还是鬼,其实,都不容易……

在艾阳先生去储藏间给鬼婴扎纸床的时候,外面走进来两人。

两人都是男的,一边儿走进来一边儿闲聊着。

男一神色落寞,故作轻松的道:“老太太终究还是走了。”

男二撇撇嘴,显得对男一的落寞有些不屑。

“活着也是遭罪,走了就走了呗。”

男一有些愠怒道:“你怎么这么说话!”

男二凑肩,无所谓道:“活着不孝,死了白叫,老太太活着的时候你干嘛去了,现在死了,你摆出这么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给谁看?”

男一更怒,道:“我那是因为工作忙,没时间!”

男二一笑,深藏眼底的悲切,故作轻松道:“懒得跟你理论。”

说着,他认真挑选起寿衣来。

过了一会儿,男一不耐烦的道:“挑个寿衣还这么磨蹭,快点不行啊。”

“噗!”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对兄弟可真有意思,孝顺的装轻松,不孝顺的却在装伤感,啧啧,活得轻松点不好吗?

对我的笑,男一非常的愤怒,道:“小丫头片子,你笑什么笑!”

我面孔一僵,不悦道:“看清楚了,我纯爷们儿。”

我这一说话,男一不由一呆,随即呵呵一笑,讽刺道:“纯爷们儿?呵,我可看不出来,倒是能看出来是个娘娘腔!”

我凑了凑肩膀,嘴长在人家的身上,我还能不让人家说话不成?

况且,跟这么一个虚伪的人,我也没必要较真。

见我不接话,那男一也没接着找茬,而是催促起男二来。

“哎哎,你到底有完没完,买件儿寿衣简直比买件真衣服还麻烦。”

男二的神色略显不悦,但还是在耐心的挑选着。

男一更加不耐烦,随手拿起了一件儿,道:“就这件了。”

随即他把衣服扔在了柜台上,并对我道:“多少钱?”

我没搭理他,而是问男二道:“想要什么样的,这里没有的话,库房里面儿还有。”

男二神色一喜,道:“我奶奶爱穿中性的中山装,她跟我说过,要穿中性的中山装下葬。”

还真是个有个性的老太太。

我一笑,道:“稍等。”

柜台上还真没有中性的中山装,我只能去库房找找了。

“难得啊,今天来生意了。”

库房里扎纸的艾阳先生笑着跟我说了句。

我点了点头,道:“是啊。”

我们这家冥店的生意,通常都不会太好,毕竟现在人的寿命都普遍较长,而且我们这个冥店也只是卖些寿衣元宝扎纸之类的,远不如别的什么棺材墓地寿衣甚至连殡车都提供的一条龙服务那类冥店吃香。

找到了男二要的衣服后,我出门递给了男二。

但这时他俩却还在因为选衣服的事情而吵吵着。

男二坚定:“走,也得体面的走,奶奶说了,她要穿中性的中山装!”

男一冷笑:“呦,刚才是谁说的,活着不孝死了白叫,怎么现在讲究上了?”

这人,连我都看不顺眼了。

“人这辈子,有两件衣服最应该讲究!”

我直视男一的双眼,正色道:“一件,是婚服,一件,是寿衣。”

男一被我说的愣住,这时男二递给了我一个有些羞涩让我别见笑的眼神,而后给我掏钱道:“多少钱?”

我笑笑,语气加重的道:“送你了,这年头,人在老死不相往来人去哭爹喊娘者,海了去了,孝顺儿孙可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