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干甚!”

钱银钗上前纤手一挥,直接打翻了那托盘。

药碗碎了,小金丸也滚落出去。

那婢女似是气氛不已,抬起头来便想怪罪,可一瞧见钱银钗,便慌忙行礼:“奴婢见过宝林。”

“这是怎么回事?!”

那婢女以为钱银钗是在问为何有八名侍卫,便开口道:“宝林有所不知,宁大人力大如牛,要足足八人青年壮汉,才能桎梏住大人,再由奴婢喂药。”

“谁问你这些了!”钱银钗怒道:“这药,这药从哪来的!”

钱银钗问着,却心中已有答案,这背后牵连的恐怕很有很多很多难以招惹的势力。

她也不上前去探望宁彭举了,而是转身很快的出了府门,再也顾不得太多,上了马车便道:“去三王府!”

天气乍暖还寒,街上行人不多,马车畅通无踪,很快便到了三王府。

不知为何,侍卫一瞧是钱银钗,便也不再通传,直接允她入内,就像是言无欢提前交代好的一般。

她也未曾多想,她早已顾不得那般多了。

被指引着,一路直到书房外。侍卫行了礼便退下了,钱银钗伸手准备叩门,可下一息,她的手便是停了。

只听房中乃是江水寒的声音:

“殿下,这一步步走来,我可从来就没见你动过情,这对钱银钗,可是不比常人,怎样,是动情了吗?这一提携便是宝林,下一步还要如何再提?”

他道:“莫不是直接娶进三王府做王妃吧?”

钱银钗心中一顿,竟是发觉自己想要知晓这个答案,心中还暗藏期待。

言无欢道:“笑话,她是谢夫人。”

谢夫人……钱银钗心中情绪低了几分,这个“谢夫人”如何来的,言无欢心中应是清楚。

“殿下惯会说笑,你可并非是在意凡尘俗套的那种人,再者说,区区谢家算得甚?在殿下面前,永世是臣子。”

言无欢道:“纵使没有凡尘俗套,本王也不会要嫁过谢家的女子。”

钱银钗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还要继续听着,可她却是依旧无所动作。

江水寒道:“你这难道不是违背自己的心?你对她那般好,什么事情都想揽在自己肩上,纵使她不知晓。如此这般,还敢说不是动心?动心又不是甚坏事,为何不愿认呢?”

钱银钗心绪凝到极致。

可,她却是听到言无欢的冷笑,那声音冷的让她的心直坠入万丈冰窟:

“动心?一个山中来的农女罢了,于本王而言,不过棋子罢了。”他反问江水寒,道:“江水寒,你这般折辱本王,是不想活着走出三王府了?”

农女、棋子、折辱……

这六字,一字比一字更重上几分,钱银钗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撕碎了嚼烂了又吐在地上狠狠地擦了几脚。

可悲的是,这般久了,她才刚刚看清了自己的心。

她从一开始的厌恶,到合作,再到对他改观,偶尔的心跳,一直到想早些早出谢家的阴谋后全身而退,再和他共度此生。

她懂了,终是懂了为何会答应言无欢那般荒唐的要求嫁入谢家……

可她也懂了,这一切不过痴心妄想,在言无欢看来,她不过棋子尔尔。

她也懂了,什么全身而退,纵使言无欢知晓全部,她也只不过是个弃妇,再没有甚的全身而退。

可怜,可笑。

江水寒听言无欢此言亦是震惊非常,也看出他是真的动了气,便道:“好了好了,殿下莫要与臣打趣……什么死在三王府……时辰不早了,臣这般退下了。”

说着便有向外而来的脚步声,钱银钗急忙闪身到暗处避之,待瞧着江水寒走了,便上前而去,门扇还开着,一时之间,四目相对。

她的眼眶红红,脸上挂满泪痕。

他那深若古井的双眸,其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你……你怎的在这里?今日回门之期,你为何不在宁府?”

多么可笑。

钱银钗冷笑道:“怎么?我这个棋子突然出现在这里,让主人猜错了行踪,很失望?”

她听到了!

他和江水寒的对话,她听到了。

可偏偏,其中的真相,他不能说。

言无欢道:“你来找我,是为何事?”

纵使如此,他依旧是半句解释都没有吗?钱银钗想着想着便笑了,笑的眼泪珠子都断了线。

真是可笑,最可笑的就是自己了。

又有谁见过主人会和棋子解释的?是自己还不死心,还要多想许多吧?

钱银钗咬咬牙,将泪水憋回去,开口道:“三殿下,起初我在林府曾看见了如同鬼物的肮脏之人,大婚当晚,在谢家我也看到了,并且看到了他们的用药。今日回门,我竟发觉外祖父宁彭举大病用的药也是猩甜的小金丸。”

“我怀疑,此事大有玄机,谢家卷入其中,宁府也牵连在内,还有起初的林府,难保还有更多的势力在其中。”

“这恐怕会是一件很大的阴谋,这起初的一切,都不过是试验品。我想是背后操纵之人在试验着什么,待确定了,便会动手。这也更能说明此事定然是一件只能成不能败的大事。”

言无欢的目光随着她的一字一句变得明暗几许,这等事情,若是旁的女子听闻只怕会是惊骇到昏厥,从此一味地躲着。

钱银钗,竟是如此冷静的分析,何等睿智的女子!

可下一息,言无欢听到她脱口而出的话:

“言无欢,我言尽于此。”

“我这颗棋子,弃了吧。”

“从此,你做你的三殿下,我做我的‘谢夫人’,甚好。”

她的话,一句比一句重,一句比一句更绝情。

言无欢瞳孔木然放大,唇齿微张间双唇轻颤。

起风了,可这初春里,吹过的风却依旧是寒意。

钱银钗转身,她的衣袂被吹的飘飞。

他若无意我便休。

一步、两步、三步……

在第四步之时,她的手腕已被言无欢拉住。

她未曾回头,只淡漠道:“三殿下有何贵干?”

她叫他,三殿下。

如此生硬冷漠的叫法,他倒是希望她如同往日一般大咧咧的唤他“言无欢”。

“留下。”

言无欢只说了这两个字。

留下。

呵,如何留呢?

留下又能作甚呢?

钱银钗抬头,不愿将泪水肆意流,却正巧看见了那粗壮的柳树,其上枝条,已探出院落。

眼下初春,上面枝丫都是光秃秃的。

折柳,辄留。折柳送离人,盼早归。

她笑,伸指指向那光秃秃的柳树,道:“我要柳树最顶端最绿的那枝,若你能算我,我便留下。”

可,那是不可能的。

眼下光秃秃到绿油油,最少还要两月。

钱银钗察觉到,言无欢的手慢慢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