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乱耳,红纱迷乱人眼。
钱银钗在喜榻上静坐,一次次暗中握紧那两个小瓷瓶。
其中一个便是在宁子曼与白周羽身上用过的,可卖人一场春梦之物;另一个,便是服下可以有重病之态的药。
心中正是七上八下的,谢子怀便是进来了。
饮了酒打发了喜娘,谢子怀开口:“夫人……”
他的声音染着醉意。
钱银钗心中一咯噔,就算是她自己服下有重病之态的药物,眼下也来不及了,因着谢子怀已掀开了她的盖头,在她身边坐下,揽住了她的腰。
谢子怀那张温润如天山圣水的面庞,眼下如同散落了一池桃花,双眼之中情丝浮动。
她顺着他的力道缓缓躺下,却又是将瓶塞拔出,之后一个翻身,寻了机会,扬手。
药劲很是快速,谢子怀向一旁躺倒,但脸上红霞依旧未消,反而更甚。
他的梦中有甚钱银钗不知,但却又大概想得出来,不由得也红了眼,移了眼不再看了,起身出了房门。
谢家是很大的,对钱银钗而言又很陌生,但她总觉得,能发现些什么。
夜很深,府邸热闹刚散去,气氛总算是恢复宁静。
她不知道是要找什么,只得一直在府中转着,红艳衣物在黑夜之中无形,无人发觉。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偌大的府邸道路总算是变窄了,钱银钗留神放轻脚步,只见有一处暗中小别院。
这小别院一看便不是要住人的,门上的锁不知落了几重。
幽静、阴森、恐怖。
正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钱银钗连忙蹲了身子,虽说是第一次来谢家,却总觉得有什么事是在一开始便被牵连的,眼下,就要接近真相了。
那脚步声多且杂乱,这会子只见火把相近,是四人一同。
他们的手上皆端着一个药碗,其中气味极为发散,乃是一种猩甜猩甜的味道,使人作呕。
其一说着:“哎,那小金丸煮开竟然是纯黑的汤汁,还这样难闻。”
其二道:“那小金丸上黑色的纹路,倒像是毒虫,谁知道呢,赶紧送过去就是了。”
其三道:“里面那几人,前期的重病期已过了,想必再来上个几次药,就要开始癫狂了。”
其四道:“可别说了,我那个已然开始癫狂六亲不认,力气大的连铁链都栓不住。”
钱银钗一怔,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林府看到的那宛若丧尸一般的男子,他的手上也是有挣断的铁链,他也是从暗室之中跑出来的。
就像眼下这般。
……难道?
思虑之间,门锁已开,那四人已进去,门未关。
钱银钗敛了敛呼吸,随之跟上。
远远的可见四个被铁链拴住的人,浑身赤裸,伤口可怖,肚皮外翻。
跟林府之中见的那人一模一样!
当初钱银钗便觉得此事有疑,林清苑绝不只是被吓疯那般简单,当时她撞破了一件大事,吓的失了心智,才被家里人急着灭口。
而当时在林府之中的谢子怀,也其实蹊跷。彼时她在林府之中逛着一直到听到怪声谢子怀才正好出现,而她不在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到底说了些甚,全凭谢子怀一人说了算。
而眼下,这样的情况,在谢家也发生了,恐怕当真是大事。并且这些人可能只是试验品,在背后是更大的筹谋。
看来,要找机会快些告诉言无欢才是。
四人还在半多半送吃力的灌药,钱银钗弯着身子出了院落,又是走了许久,才回到了喜房。
谢子怀脸上红潮不减,口中时不时有哼咛声。
钱银钗只觉得难堪至极,没有多想,便又抬手,将另外一个瓷瓶内的药物放入谢子怀的口中。
翌日,谢子怀晨起后,便是病了。
那病症实在严重,整个人都是虚脱的状态,可不管来了多少御医,都查不出任何病症。
最终皆只道,是新婚夜谢子怀太不知道克制,又开了一些温补的药材。
如此过了三日,到了回门之期,谢子怀的病却是不轻反而加重,甚至连床都再下不得了。微微一动,便浑身酸软,汗水湿衣。
于是钱银钗只得单独回门。
如此之下,商都又一次起了流言:
宁府三吕-彤日出嫁,三日后回门之期,却只有一人回,且是独身。
但宁府之中,早已无人敢给钱银钗脸色,更无人敢嘲讽些甚,因着她现下,位在宝林。
就连同身无官职的宁舟飞与林岚,见了钱银钗,都要行礼。
钱银钗有些好笑的看着身前行礼的宁舟飞与林岚,挑了挑指甲内根本不存在的浮灰,笑道:“舅父舅母倒是好生规矩。”
今非昔比了,宁舟飞与林岚只得咬牙。
如此虽是解气,但钱银钗也没有过于多缠。因着宁彭举,早已病入膏肓了。
在去主院落的路上,钱银钗听小翠道:“小姐,方才您去正厅见老爷夫人,我在从前交好之人中打听了,说是大人眼下不行了,虽是从昏睡之中醒过来了,但却好似是得了失心疯一般。”
什么?
钱银钗一愣,道:“怎么回事?说详细一点!”
这其实,是在小翠随她回钱府之后,第一次主动与她说了这样多的话。
年中去了钱府后,她便总是心事重重,一改平日叽叽喳喳的模样。
“说是大人力大如牛,失了心智,手下的人不知打杀了多少,直接一挥手便将人甩出去了,并且……并且……”
“并且怎么了!”
“并且皮肤开始破败,不知是大人自己抓挠的很是怎样,眼下肚皮已破了小口,都能够看见其中的肠子了!”
风一瞬间大了起来,将钱银钗吹的站不住脚。
什……什么?
小翠所言,不就是跟林府和谢家之中看到的那些一模一样吗?
难道那药……!
钱银钗连连退后,心中惊涛骇浪,随之便瞧见一端着汤药碗的婢女上前,她的身后,还跟着八名侍卫。
那汤药碗,腥臭腥臭的。在一旁的托盘上,还放着两颗药丸,金灿灿的,其上还有黑色的纹路!
她脑子一颤,忽而便想起来前几日在谢家听那四名小生之言,这可不就是他们所言的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