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除夕,宫中通宵达旦。

短夜未得好歇,言无欢起了倦容,任婢女在身后替他盘发。

小喜子在一旁道:“殿下瞧着可是累的不轻,想来译文公主心中可是又得紧着了。”

铜镜之中许久都是静水无波的双眸微挑:“本王最近病了一场,许多人事无心管着,倒是叫人甚都敢说了。”

小喜子上一息还在衬着浮尘笑着,这一听言无欢说,面色霎时变了,“咚”的一声便跪了下来。

“殿下!殿下饶命!奴才嘴贱,不该拿着译文殿下来说笑!”

小喜子一味的叩首,“咚咚咚”的宛若捣蒜。

言无欢看的厌更是听的厌,小喜子是他身边老人,本已无甚开罪之意,便抬指向外微微挑着。

广凌上前,道:“退下吧小喜子,这边我看着。”

发髻梳好了。

精雕玉琢的面容没有碎发遮挡,风华更胜几分了。

“如何?可办成了?”

广凌点头,道:“办成了。”

他自然是知晓言无欢所言乃是杀了那五个流浪汉之事。

他早已知钱银钗对言无欢而言不同,所以在下手之事,自然留着一线。

“那五人暴毙街头,皆是身上生疮,染病而亡之态。”

言无欢双眸一直望着铜镜,却不知他是看自己,还是看身后的广凌,亦或者是透着铜镜望向了更远更远的地方。

“宁府动向如何?”

与其说是想问宁府,倒不如说是更想问钱银钗。广凌心知,便道:“宁府除夕过的安稳,并不似往常热闹,不过是煮了饺子浅聚罢了。今日初一,钱小姐离了宁府。”

言无欢道:“去了何处?”

“青城县,想来是年里头回家探亲。”

言无欢未曾垂目,只是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道:“谢家有何动静?”

广凌道:“谢家与宁府商定,要在正月十五元宵节娶钱小姐过门,且宁子伊与宁子曼的婚期亦是定在那日。”

他手指一停,道:“备马车。”

广凌道:“殿下要去哪?”

“看惯商都繁华,朝堂尔虞,偏是边陲之景寥落眼眸。年里难得无事,不若去松快松快。”

外面乃是连下许久不停的风雪,前路渺茫。

广凌望着钱银钗浅浅一笑,懂了他话中之意:“是,殿下。属下这般去备马车,赶往青城县。”他道,“不若叫上江大人一同,在青城县的西江月一聚?如此殿下与江大人可温雪煮茶,手谈一局了。”

言无欢轻轻起身,宽大的衣摆顺着修长笔直的身段垂落,落一地风华。

他甚都未说,未应下,亦未拒绝。

可下一息,却有管事从外而入,抱拳行礼道:“殿下,宫中传来消息,皇上召您入宫。”

言无欢脚步一顿。

广凌道:“昨日才宫宴,殿下回府尚没有几时,皇上为何急招入宫?”

“广大人,小的也不知啊……传口谕的公公,只道是有出了些急事,叫三殿下速速入宫啊!这小的不过一介小人,哪里敢多问!”

言无欢敛颌,夏国向来注重除夕,纵使在忙,也都会向后放放。眼下骡马尚歇,出了何事?

“父皇只传本王一人?”

王府管事抬手擦了擦额上冷汗道:“不……听闻太子殿下也已从东宫赶过去了。”

风雪又是重了几分。

那备好的要发往青城县的马车,几乎被遮挡的瞧不出形状了。

那说好的温雪煮茶,也被这肆虐风雪压灭了火苗,再温不得了。

“广凌,在府中候着。”

重紫色肩帔在风雪之中飞扬,一道身影翻身上马。

言世华办公所用的书房之中,气氛早已是很严肃了。

纵使不看一旁低垂着目光的言玦,言无欢也知晓,眼下怕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因着他们三人,很久不曾在这书房之中共处了。

这也是玉吴山赏月之后,言无欢与言玦第一次相见。

言无欢抱拳,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在得起身之令后,他才侧目望向言玦:“皇兄。”

言玦微微斜视,轻勾着唇角却是无半分笑意:“许久不见,皇弟瞧着身子倒是大好,在玉吴山所染风雪可都养好了吧。”

玉吴山,初雪赏月,此事,除了言无欢与言玦知晓真相,其余人无人知晓。

这眼下一句话,二人心中便如同明镜一般。

看似谈笑风生二人,四目对视之间勾勒的乃是一场厮杀,那厮杀,一不留心,便可颠覆了山河。

“托皇兄的福。”

言无欢冷声道:“本王好的很,自打玉吴山回来,事事顺遂。虽是染了些风寒,但吃了几顿汤药,不仅好了,身子也比以往更扎实了。”

他揽了揽衣袖,手指轻抚上面染上的冷意:“倒是皇兄,看起来可是不大好。昨日宫宴,竟是都不曾见皇兄。莫不是眼下东宫竟是忙碌至此?”

言玦的脸色不好,却仍旧浅笑着。

“骡马歇一。这正大年初一的,皇兄再不休息,倒是叫本王心忧非常。”

言世华是何人?

他可是夏国的皇上!

他怎会看不出言无欢与言玦之间勾当?这些年来言无欢看似弱势,但二人相互制衡,他也并未太过挂心。

只是近日来,事情却开始不同以往了。

言世华不悦,喝道:“好了!似你们这般相斗,朕如何放心将江山交付!”

言玦忙道:“儿臣不敢。父皇,敢问今日急招,所为何事?”

言无欢只是冷眼看着。

这场面看着,倒是似以往,只是今日言世华瞧着倒像是真真动了气!

“你们可有玉祁一分叫朕省心!”

……言玉祁。

夏国皇长子。

德才兼备,文武双全,当初储君之争的风云人物。

可就在他风头正盛之时,却是漠然退出这场权力厮杀,主动请命,去了最远的边关驻守。

在言世华眼中,也只有言玉祁,是真的爱着夏国这片江山。

对于言玉祁,言世华有的,乃是深深地愧疚。分明自己是一国之主,可却偏偏言世华总觉得愧对着这样的他。

这种愧疚,在瞧见言无欢与言玦相斗之时,便会变作更深的枷锁将他捆劳!

言无欢闭眸之间,站定开口:“今日急事,可是有关皇长兄?”

能让言世华如此气恼于他与言玦二人的,想必便是言玉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