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除夕,静悄悄的。

宁府之中有太多的事压着,太大的热闹劲儿,也都被冲的丁点不剩了。

至于宁子伊与宁子曼,这下当真没少出苦头——没有人再下令禁足,可她们自己都老老实实的不再出去了。

那些流言蜚语,早已不是一个姑娘家家能够承受的起的。落难凤凰不如鸡,人们对于曾高高在上之人,宽容都会少上许多。

就算是只有一根细若蛛丝的线,他们也会毫不留情的将曾高高在上之人落下泥潭。

而宁府这边,倒也未曾请了家法责罚,但沉静的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任谁都知晓,这次就算是平息流言,宁府都不会就此作罢。

此时在商都传的沸沸扬扬的,至于白周羽府邸上到底知晓与否,众人却是没个肯定的。

若说白府不知晓,这消息沸沸扬扬,怕是连皇宫都知晓了;若说白府知晓,却又半点消息都没有。

若白府真的得信还无动于衷,可谓是真真能忍!

这又是几番传言,言论又变作了白府暗中忍着,只是惧宁府势力罢了,待宁子伊嫁了过去,自是再好生为难。

年下的喜庆再如何喧闹,都盖不过这桩事儿。宁府之中静默无言,钱银钗才是真的安稳。

她要做的,已然够了,剩下的,便就看日后宁氏姐妹出嫁之时,宁府会给她一个什么交代,又会给所有知晓此时之人一个什么交代。

正是年初一,府邸虽是静默,但依旧张灯挂彩,风儿一吹,大红灯笼一摇一晃。

倒是摇晃的人心儿都跟着飘摇起来。

钱银钗着了一件大红色的对襟衣裙,喜庆极了,对着宁彭举房中老嬷嬷喜洽一拜:“谢过嬷嬷!”

老嬷嬷也笑的开怀,眼角叠起的皱纹一直连到了发髻中:“小姐哪里话,老奴那当得起小姐言谢?这银钱,是大人派老奴送来的,说是给小姐姐压压岁呢!”

那一袋银子,单是瞧着便是沉甸甸的。女儿出嫁后,便不会再有压岁钱了,想来也是最后一年的大手笔了。

“大了便是大了,哪里是银钱能够压得住呢?”钱银钗抱着手炉,笑着说,那些话很快化作白气在她唇边散尽了。

“外祖父惯会疼我宠我,这压岁钱喜庆,银钗收下了。外祖父家里家外繁忙,也不得相见,嬷嬷便替我谢过外祖父,再道声安好!”

老嬷嬷点了点头。

钱银钗又道:“只是入宁府已有些年岁了,眼下逢了假期春日,变更时想念家中了,想要趁此回家瞧瞧。嬷嬷,帮我转告给外祖父吧,莫要叫他怪我不辞而别。”

天地之间当真是冷极了,虽说钱银钗抱着手炉又不停地踱着脚,双耳却依旧是红啾啾的。

老嬷嬷年岁大了,自然也是冷的不能行。闻言微微一愣之间,开口道:“小姐心下挂念着家,年下自是该瞧瞧的,想来大人也是允的。”

她一生跟随着侍候宁彭举,眼下也算得上半个主家,她道:“只是天冷路滑,小姐定要注意着路才是,回了家中可要早早归来,今日初一,到了十五,便是小姐出门的日子了。”

今年年关上赶得巧的很,正月十五是个几年难逢的好日子,宜婚事、宜嫁娶、宜侨居,可谓是万事皆宜了。

又是元宵节,好上加好。

经宁府与谢家商议,钱银钗的婚事,就在那一日定下了,那日日出之时,谢家便在宁府迎娶,十里红妆。

而要娶宁子伊与宁子曼的南陵王府与皇商白家,却是没有谢家积极,根本未曾派人商议婚事,到了最后,也不过只是说了一句正月十五是个好日子。

如此一来,就连宁子伊与宁子曼的婚事,全数都定在了正月十五。

其实如此说来也是好的,三女一同嫁出宁府去,也不会再掀起什么风浪,一切都尘埃落定。

钱银钗目光闪了闪,静默了几息才点了点头,低声道:“恩……是啊,要出府嫁作人妻了,更是该回家门待着时日了,那处毕竟才是我真的娘家。”

“此事,外祖父一人说定,爹爹还不知晓。”

老嬷嬷这下甚也不说了,只道会将话带给宁彭举后,便转身离去了。

钱银钗掂了掂手中那袋银钱,柳眉微蹙。小翠从一旁走来,接过钱袋,将一只手暖递在她手中。

手暖抱着手炉,一时间手上温度又暖了几分。

“小姐,咱们可是要回家了?”

家?

钱银钗望向小翠:“小翠,你觉得那处是家?”

“自然!”她回答的自然,“钱老爷钱夫人,还有……还有钱公子……”

这不说还好,一说,便想起钱金石那沉稳的面容,叫人无来由的打心中觉得信服且有安全感。

这感觉,可跟宋祁渊那大木头给她的感觉太不一样了!

“他们都是小姐的血亲啊,哪里有血亲,哪里便是家呢!”

宋祁渊本是静静立在门旁,却在听小翠如此说之后,神色微微一敛起了些异样,几息后移了移脚步,将身子向旁侧隐去几分。

小翠道:“小姐,外面冷,快进去用些吃食吧,咱们也好早些上路,风雪大,天晚了可就不好走了呢。”

要出嫁了,虽说这只是……只是言无欢的一个命令,又或许连命令都算不得的随口一说,但却是仍要去做,眼下且已到了正关头上了;钱银钗映着风微微一叹,那叹息声溶于风雪之中,极轻,却又是重极了。

可任那寒风吹透,不解、不愿、不悦,连带着些许的委屈与质问之意,都尽数散了去。

言无欢……

正月初一了,又是一年了。

你在哪呢?

只是这女儿家些些许许心事,被钱银钗很快的抛弃,瞬息间便被漫天的风雪无情的遮掩了,最后甚也不剩下。

钱银钗将手炉递在小翠手中,不愿再拿着了,而是在胃部揉了揉,道:“便不吃了。昨夜煮的饺子甚硬,想来是积食,眼下半分胃口也没有。还是饿上一饿,剩的到时候回了家再叫娘亲担忧。”

宋祁渊已备好马车,这会子上前来,与小翠擦肩而过,却不肯像往常那般贪恋一眼。

小翠想要开口的话都止在口边,面色一僵,看着冷脸的宋祁渊不知是如何了。

只听宋祁渊道:“小姐,马车已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