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如此情景,一道宫门相隔,又是另外一个世界。
冬夜来的向来早,这会儿天色早已暗沉下来,无风又无月,几颗星星被浓墨一样的夜色遮的几乎无影。
宁府内外,却是乱成一锅粥。
宁彭举连高台也不坐,就站在厅中左右踱步。就连久未出房门的曲寒霜都也来了正厅,只是待了会儿眼见帮不上忙,便也不待着干着急,而是又回房去诵经了。
今日腊月二十三,正是小年,宁子月一大早便拉着钱银钗一同去了集市,只为图个热闹。
可待日中时分,宁子月却是哭哭啼啼的回来了。
而且,只有她一人。
宁子月边哭边道,钱银钗在集市上失踪了,她怎也找不见她,待回了府邸,仍是不见人。
毕竟钱银钗年岁不小了,府中人并未太过担心,只是一味的安慰着宁子月罢了;就连同最疼爱钱银钗的宁彭举,都只说钱银钗可能是有事走得急,待办完了便回来了。
可随着日头一寸一寸西移,天色一点一点暗沉,府中总算是开始紧张了,但此时,慌忙派出去打探之人,皆是无功而返——钱银钗就像是在人间消失了一般。
就连看过她的人都没有——所有的消息,早已被谢子怀封锁,宁府打探,自然无果。
外面风雪还在吹,暗黑到看不到归家的路,就只剩下宁府之中还灯火通明。
只是正厅之中等着的人,却并不是各个焦急。宁彭举在来回踱步,宁舟飞与林岚却是坐着,只是在脸上端着个焦急模样罢了。
林岚道:“父亲,您年纪大了,便不要如此心急了,不若坐下歇着,让儿媳为您敬一盏茶,想来不久,银钗也就回来了。”
宁彭举本是不停的脚步忽而停滞,转身望向林岚,眼中已带怒火:“说的轻巧,若是此时丢的是伊儿,你们可有这等闲心!”
林岚如此神色忽变,似是受了惊吓一般的惨白,她不知如何动作,更是不知原来在宁彭举心中钱银钗竟是这等重要。
重要到能和嫡孙女比拟?
她双眸之中从吃惊到委屈再到毒辣——好得很,今日钱银钗最好死在外头才好。
若是没有钱银钗,想必伊儿与曼儿出嫁的嫁妆都能够翻倍,如此来日去了夫家也显得她们二人在宁府得宠,向来他们也不敢对她二人不好!
宁舟飞的神色亦是不好,他却是比林岚沉得住,静默了半晌,才想开口,可还未曾开口之前,就听宁彭举一声暴喝:“你们还敢坐着!”
这话落地,宁舟飞与林岚慌忙站了起来。
此时,一旁又有侍卫从外而来。宁彭举慌忙迎了上去:“如何?可是银钗有消息?”
那侍卫摇了摇头,望向宁舟飞与林岚的眼眸似有闪躲:“不是……是大小姐与二小姐,她们听说了银钗小姐失踪,派属下前来请命,只道要前来一同候着。”
若是钱银钗在此,定会说上一句:她二人焉能如此好心?
可对于宁彭举而言,宁子伊与宁子曼是亲孙女,他不能这般说,甚至是这般想想都不该。
可他还是摇摇头:“不必,让她们二人好生待着,莫要出来添乱。”
正此时,宁子月哭声却又是高了起来:“爷爷……爷爷就让二位姐姐出来吧,月儿弄丢了银钗姐姐,心中好生难受,爷爷便准了二位姐姐前来陪陪月儿吧!”
这哭声一阵高过一阵,是将人心都攥了起来。
外面的夜色黑洞洞的,纵使是有归人,都难免被遮的瞧不见归路。
宁彭举叹气:“将她们二人带来吧。”
侍卫得令去又回,将宁氏姐妹二人带回。
宁子伊大眼扫过正厅之中,见宁舟飞与林岚二人站着,满脸尴尬之色,心中便已将眼下情况知晓个大概,慌忙上前道:“爷爷,伊儿与曼儿听闻银钗妹妹到现下都尚未回府,心中着实挂念的紧,这便出来了,还望爷爷莫要怪罪,待银钗妹妹回来,伊儿便带着曼儿回去好生反省。”
她的语气柔:“银钗妹妹是在何处失踪的?可派人寻了?”
宁子伊说着与宁子曼对视一眼,二人都在心中打定,钱银钗是不会回来了。
就是因着不会回来了,她们才要赶紧出来,做戏也好,先将自己摘出去才是真。
宁子曼自然也是知晓,便已上前,拉住了宁子月的手:“月儿,你快些说说当时情况。”
宁子月哭哭啼啼,一双小手颤抖着,早已抽泣到说不出话来。
却有一道声音替她回答了:“当时月儿瞧见炸糕便馋的走不动路,人又多,就此走散了。之后想来是我找月儿,月儿找我,便越走越偏了。”
众人皆是一惊!
随之便见一道浅灰色锦纹身影入内,赫然是钱银钗无疑!
她的手上还提着一个油纸包,里面装着的,是早已凉了去的炸糕。
“月儿,”钱银钗将手抬高,“我可是在炸糕摊位上等了你良久,生怕你来寻我错过了你。瞧,等你等得炸糕都凉了,也没把你等来。”
钱银钗嘴角始终带着笑意,三分怪罪七分宠溺,似是在说她着实等不上了便只好回府来,却见宁子月早已在温房之中待着。
这一幕来的太过突然,众人都惊呆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宁子月,她跑着扑进钱银钗怀中:“银钗姐姐,月儿还以为将你弄丢了!”
宁彭举老眼一红,不住地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银钗,外祖父好生为你担忧。”
宁舟飞面色不佳,却只得开口说着违心之言:“回来便好,这傻孩子,等不到就早些回来便是,这大冷天的,一直等到现下,若是病了,月儿心中都会过意不去。”
林岚道:“银钗,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可要记得早早回家呀。说也奇怪了,为何府邸派人去寻找,一直都不见你呢,可是把我们急坏了!这打哪进来的,也没个通报,那些下人该是干甚的!”
到了眼下还想翻风浪?
钱银钗笑道:“啊?有人寻我吗?银钗怎么一个也未见。兴许……是银钗运气差,没碰到吧。”
宁彭举伸手握住钱银钗发冷的手,一遍一遍道:“受苦了,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场虚惊。
这场面看似已平静,角落之中的宁子伊与宁子曼心中却是狂风暴雨,如何也静不下来。
钱银钗不该是死了吗?
为何她毫发无伤站在这里?
为何她好像甚也不知一般!
这究竟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