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怒号,大雪纷飞,短暂的晴日之后,便是比从前更加糟糕的天气。
当真是冬日啊,转眼已腊月二十三了。
小翠将燃的正旺的火盆搬进房中,正摆在钱银钗所坐的桌子旁边。
钱银钗将穿着棉线袜的脚在升腾的热气之中烤了烤,才道:“方才那盆火烧的正是旺呢,怎的就搬出去换新的了?”
小翠也伸手在热气上烤了烤,才道:“这盆不是更旺吗?有更暖和的,还要那盆凑合什么呀。”
小翠说的也不错,这一盆火烧的可是旺极了,那火星子时不时蹿的老高。
钱银钗瞧着火星子,将火盆向旁侧踢了踢,道了句:“这盆烧的太旺了,可别叫火星子溅桌腿上,把屋子都烧起来了。”
她说着弯腰瞧了瞧小翠,道:“倒不如方才那一盆火好,烧的正舒服,也不必怕火星子乱溅。”
最近每逢火盆正烧的旺,将将有一点败相之时,便被小翠端出去只道要换掉了。今日这不倒晌午呢,便端出去两盆了。
听钱银钗如此说,小翠的脸微微泛红,也不知道是被火烤的了,还是被这话羞的了。
钱银钗将穿着棉纤袜的脚放回锦缎棉鞋之中,开口道:“好了好了,既然是这样怕宋祁渊冻着,便不必叫他在外守着了。去唤他进来暖暖身子吧。”
心事被识破,小翠脸又是一红,那头低的,就快要扎进火盆中去,叫青丝都跟着烧起来了。
“小……小姐,这不好吧,男女怎能……怎能……”
怎能同处一室?更何况还是个仆人?
钱银钗又怎会介意,这便挥手叫小翠将宋祁渊喊进来了。
自从这次回府之后,经那扎小人儿一出事儿后,倒也是安静了下来。算得上是在宁府之中少有的如此安稳的日子了。
因着衣料,凭着宁子伊再如何巧舌如簧,这扎小儿的帽子也扣不到她头上了。
这扎小人儿不必深查,也都知是宁氏姐妹下手的,只是她们扎的是自己的小人儿,也不必大做文章。再深究,宁府的脸面怕是被踩在地上揭不下来了。
宁子伊与宁子曼这下算是安生下来了,被宁彭举下令禁足,出嫁前不可随意走动。没有她们相扰,日子倒是清闲多了。
鲜花铺子这几日也没有开张,元碧山中的温棚尚可抵御寒气,而段乔与沈良也没再传来消息。
孟婆婆不知是否习惯眼下生活,自家钱府也有些日子没回了。待这几日安生安生了,也该抽时间回去瞧瞧,接近年下了,气温也是愈发寒冷,该送些东西回去了。
钱银钗想了有一会儿了,才见宋祁渊跟着小翠进来了,一个七尺男儿,着实扭扭捏捏的。
“小姐,我出去站着便好了,省得被旁人瞧见了作文章,这出嫁前风口浪尖的。”
宁氏姐妹那德行,宋祁渊也算是真真白白的为钱银钗着想了。钱银钗会心一笑:“无妨,她们俩最近消停了,不会有事。瞧瞧外面那风雪,小翠给你搬出去的火,可都吹灭了吧?”
钱银钗的手在火盆上翻了翻:“倒不如进屋里暖上一会儿。我就你这一个侍卫,你病倒了,谁瞧着我这小院?”
宁府中人,她全然不信。这般久了,信得过的也不过小翠与宋祁渊。
钱银钗之言很是中听,宋祁渊眼眶有些湿热,便也上前烤火了。这烤了一会儿,猛然站起了身子,倒是吓了钱银钗一跳。
“……你干甚?”
宋祁渊拍了拍脑门,只道:“瞧我这记性,方才有人传话,只道谢公子相邀,说是小年一聚。”
钱银钗瞧了瞧外面风雪,道:“哪个谢公子啊?”
小翠在一旁听的都干着急,慌忙道了句:“小姐这是什么记性?比着宋祁渊也是好不到哪里去了……”
“谢公子,就是小姐的未婚夫婿啊!”
钱银钗闻言才明白过来:“哦,谢子怀啊。”
她又是翻了翻手掌,换了个面烤火:“就说我身子不适,拒了吧。”
小翠道:“为何要拒?谢公子定是想着趁小年与小姐商量商量婚事,来年开春,小姐可就要过门了。”
听小翠之言,脑中闪过的竟是言无欢。
若非是言无欢那一个“嫁”字,她才不会这样早将自己嫁出去。
钱银钗也不解释,只摇了摇头,道:“瞧瞧外面这风雪,劲儿还大着呢。这时候出去,找着冻吗?不必再说,便说我身子不爽,拒了吧。”
宋祁渊闻言,便出去传言回绝,这没过一会儿进来了,却又道:“小姐,今日不出去,怕是不行。”
“怎么?”钱银钗道,“他不愿?”
宋祁渊摇了摇头,道:“今日小年,月儿小姐派人传信说要寻小姐出府去逛逛集市,传信之人就将将走,我就瞧见打远处月儿小姐来了。那劲头足足的,小姐怕是不好拒绝。”
宁子月。
不必宋祁渊说劲头足足,钱银钗也能想象出来宁子月纯真的小脸在风雪之中冻的发红的模样,伴着她碎碎的步子,笑着跑着。
宋祁渊话刚出,便见宁子月跑了进来。
她着一件朱红缎子袄,下身一同绣了梅花的棉裙,红底银面锦稠棉靴;手中碰着一只手炉,发上绒花球勾了些许发丝。
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
“银钗姐姐!”
这一声唤的,钱银钗心中暖了几分。
虽说她早已知晓宁氏姐妹有人会易容术,但她知晓眼前之人,便是宁子月无疑。
那眸中纯真,灵动,活泼,无人能比拟。
钱银钗迎了上去,问道:“谁叫月儿跑的如此慌张?”
宁子月道:“银钗姐姐,今日小年,难得父亲母亲准我出去逛逛集市,姐姐陪我一同吧?今日集市上,人定是很多了。”
想起方才才回绝了谢子怀,若是再出去,若是偶遇,岂不是会尴尬至极?
钱银钗想要拒绝,可瞧着宁子月满脸期待,却不好张口。
宁子月道:“不知为何,长姐与二姐都被禁足房中,也不叫出来,没法子陪月儿,若是银钗姐姐也拒绝,月儿可断断是无人陪了!”
听到此处,钱银钗站起身来,道:“我陪你去。”
宁子月不知府中事,宁氏姐妹又被禁足,如此时节,想要出府,无人可陪,若她不去,心中实数过意不去。
她眼中情谊,着实太难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