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宁府,一行人静默的走着,谁都没有开口,心中皆是有所思。

方才风风火火跑出的薄汗,这会子早已消下去了。

宁子伊时不时微眯双眸向旁侧斜视,却也没在钱银钗脸上看到她想要的神色。

钱银钗应是惧怕才对,为何她半分也不慌张?就连正常人被冤枉该有的愤怒,都没有。

冷风仍在吹,顺着衣摆往长裙里灌。

宁子伊打了个哆嗦,心悬着放不下来。

从前每每与钱银钗交手,都见她是不慌不忙,也次次都叫她占了上风,莫非这一次……

不。

不可能的。

这一次是她自己要跑的,再加上前面发生之事,任她有一百张嘴也辩解不出个所以然来!

宁子曼此时双手攥的很紧,真的将怨恨都憋在心中,话都未再说上一句,平日里的嚣张跋扈,都在眼眶中呼之欲出。

若是那眼神能够伤人,眼下钱银钗只怕早已是一滩血肉了。

只可惜,在宁府她们不能对钱银钗作甚,只可惜,钱银钗有一个疼她的外公。

但谅她还能逍遥多久?

宁子伊清了清嗓,语气放的倒是柔:“银钗妹妹,你这次犯下的错,可是有点大了。”

钱银钗过了几息才开口,实为漫不经心:“什么错?”

宁子伊自不会像宁子曼一般扯着嗓子跟钱银钗讨论是什么错,她只要让所有人都认为,确实是钱银钗的错,便够了。

眼下她笑了笑,不再顺着往下说了,而是转了话锋:“一会儿银钗妹妹到了,便虚心认个错,大家都是一家人,便不说两家话,服个软,亦不会开罪于你。”

不远处跟着的小翠一听便知晓宁子伊这话就是用来让人产生错觉的,若非她知晓钱银钗为人,不然怕是真的就以为是一个心存善良的姐姐在教导犯了错的妹妹了!

可钱银钗却是抬手探了探袖口粘上的风尘,应道:“哦。”

宁子伊咬牙。

前方的轩窗看上去有些潮,可知是厅中与外界温差所致。正厅早已燃了数个火盆,温暖舒适。

前厅之中一共坐三人,上座宁彭举,左下宁舟飞,右下林岚。

宁彭举看见了钱银钗,身形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他人还来不及动作,便唤出了声:“银钗——”

这丫头,走了这一趟,看起来瘦了。

他唤着,便想起身迎上来,却又想到眼下不同往日,又有众人在场,便抑制住了身子,端坐着,没再动作。

钱银钗柔柔一福:“见过外祖父,舅父,舅母。”

宁舟飞目光不善,冷哼一声,却是与宁氏姐妹对视一眼,又很快偏过头去。

倒是林岚开了口:“快快起来吧银钗丫头。”

如此关头下,她还能如此温婉?

钱银钗将将这般想着,便又听林岚道:“我哪敢叫银钗丫头行礼呢?宁府之中谁人不知,银钗丫头最得老爷子的心,老爷子是又疼又爱,生怕缺着少着了,这待遇,宁府之中何人能及?”

呵,果然,人不可貌相,再温婉的女子,心中都是护短的,那护短的劲头上来,任谁都像是街头妒妇。

林岚这字字句句,看似捧高钱银钗,实则却是在说宁彭举太过宠爱钱银钗,宁府之中规矩都可作废,带着些指责之意,点出宁彭举偏袒钱银钗祸害她两个女儿之事。

林岚似水眼眸在钱银钗身上扫了扫,又道:“银钗丫头这跑了一圈,倒像是瘦了,定是又要惹老爷子心疼了,还不赶紧坐下来好生歇息?日后可紧着养养!”

宁子曼亦是开口:“钱银钗,你说你何必要逃出宁府呢?爷爷可是够疼爱你了,纵使你哪儿也不去,曼儿想着也开罪不到你身上去!”

林岚之言句句讽刺挖苦,听起来叫人明了却也无法开罪,可宁子曼一开口,这话就说的过了火。

这字字句句,都是在说,在宁府钱银钗大可胡作非为,只因宁彭举是她最大的保护伞,又何须向外逃跑?

“砰!”

茶盏被宁彭举狠狠地摔在地面,顺碎片流出的热水遇冷冒出丝丝白烟,骇的众人皆是一战栗。

林岚从腰间取了手帕捂住了嘴,这下也不敢再出声了。

宁舟飞慌忙上前,抬手替宁彭举理了理后背顺气:“父亲,您年纪大了,切莫动气!”

他说着转向宁子曼,厉色道:“曼儿!还不快给爷爷认错!”

宁子曼抿着唇,手指在身侧搓了搓,开口道:“爷爷,曼儿话说的急,口不择言,有错。”

这歉道的,是很不情愿。

宁彭举缓了几口气,才对向钱银钗,道:“银钗,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什么怎么回事?

钱银钗挑了挑眉,却仍是低了身子,哑了声音:“外祖父,不知银钗何错之有?外出一趟连口热茶都仍未来得及喝,便被叫来问罪,银钗惶恐。”

宁子伊上前几步,伸手抬住钱银钗的手臂,看起来倒似是一个颇具情谊的姿势。

“银钗妹妹,便服个软,认个错吧。都是自家姐妹,断不会开罪与你的。”

钱银钗柳眉蹙了蹙,双眉间微起一座小山,端的是愁容满面:“长姐,银钗犯了什么错?”

宁子伊双眼猛然睁大一闪,又垂目轻道:“银钗妹妹,犯了错认了便好,一直拖着不认,对姐妹们都不好呢。”

她所言,字字句句就是认定了钱银钗做错了事,甚至是扭着众人的心思,却相信就是钱银钗做了错事。

宁彭举望着这一目,终是叹了口气,身子都耷了几分:“银钗,若是那小人儿真是你所为,你便说出来,伊儿和曼儿一个要作南陵王妃,一个要作皇商之妻,总也是需要脸面的,说出来也算是宁府给的交代。”

宁彭举与林岚对视一眼,明白眼下宁彭举是已然起疑了。

林岚道:“父亲,银钗打深山中来,从小也不知跟谁学了那不干不净的东西,若是真的认错,也是对她好,免得日后又拿这东西害人害己。”

打深山里来?不干不净?

钱银钗冷笑,这样一个出身,从她入府谁都拿这一句来打她耙子!

翻旧账就翻到如此地步?

不论什么脏事、乱事、错事,通通都能用这样一顶帽子给她扣死!

她可不干!

“小人儿?什么样的小人儿?可是松软漂亮又来哄孩提止哭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