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肆虐,寒气逼人。

就算是钱银钗不愿在路上耽误时间,一身单衣的她也早已哆嗦的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

好在这条道儿并不是山道,距离成衣铺子也很是近。

车夫道:“得咧,这就带小姐去!好在这并不是偏远的山道,再者这条道儿啊,是去玉吴山的必经之路,通畅的很,一会儿便到了!”

车夫说的不错,果真不多时便是到了。

成衣铺子里衣品众多,满目琳琅。只是眼下也不是逛衣物之时,钱银钗便随手挑了件顺眼的便穿在了身上。

那是件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配上到脚踝的棉罗裙,再蹬上一双红色棉筒靴,竟意外的甚是好看。

平白多了几分小家碧玉,想叫人捧在手心之感。

“还别说,丫头你这样还真像是商都富户人家的大小姐!”孟婆婆也打趣起来了。

钱银钗浅笑,也不接话去讨这趣儿。这换上新棉袄了,舒服多了,暖暖和和,就连心情都愉悦起来。

这一来,就开始和孟婆婆挽手有说有笑的。

这边人群熙攘,马车未进,二人同行前去。

正是走着,就只听一阵马蹄“哒哒”袭来。

钱银钗回头,见一辆马车在大道之上横冲直撞,速度极快,旁侧行人慌乱着躲避。

这马车可真是嚣张!

而且这马车甚是眼熟……

思虑之间忘了动作,还是孟婆婆警醒过来扯了一把钱银钗。那马车便擦着钱银钗的身子而过。

带起的风,吹起了车帘,也吹起了钱银钗满头青丝。

她略带慌乱的眼眸便就这样落入言无欢的眼中。

四目相对之时,好似兵荒马乱之中奏起一曲悠扬的琵琶。

她怎会在此?

不过瞬息,这惊鸿一瞥都随车帘落下而落下帷幕。

然,让人意想不到的,竟是一直静默无言的楚琴开口了:“殿下,可否停下马车?”

她的语气平缓又坚定。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与言无欢说话。

马车停了。

“琴儿有何事?”

“遇见了旧相识。”

方才,钱银钗看见了言无欢,言无欢看见了钱银钗,而车帘扬起的一瞬息,楚琴自然亦看见了钱银钗。

她与钱银钗相见并不多,准确而言,不过两次尔尔。

可她却早已将钱银钗的眉眼深深刻在心中,挥之不去。

这第一次,便是在醉欢楼之中,段乔伸手将钱银钗从窗台拉上来,彼时段乔满目柔情似水,是她从不曾见过的;其二,便是段乔以丹青与她做交换换她出街;只是到头来却只见段乔将钱银钗抱哎怀中,笑看她挂了满城的丹青。

她不过是被利用给钱银钗的玛瑙翠做了宣传,她不过是被心悦之人利用为人做了嫁衣!

如此钱银钗,她又如何不识?

言无欢道:“既是旧相识,可要一见?”

楚琴饮恨,握了握拳头,道:“自然要。”

她说完,并未再说任何,便下了马车。

随之言无欢竟是见,楚琴一步步的向钱银钗走去。

他怔。旧相识,钱银钗?

但他并未上前,只是远远望着。

楚琴愈走愈快,转瞬已到了钱银钗身侧。

“钱姑娘,好久不见。”

钱银钗闻言才望向楚琴,回想了几息,才错愕开口:“楚琴?”

这不就是自己曾在青城县苦求的醉欢楼花魁楚琴吗?

“看来钱姑娘还记得我。”

“恩,记得。”钱银钗说着,转头向孟婆婆介绍道:“婆婆,这是从前青城县的旧相识。”

楚琴的手指握的更紧了。

闭眸间,竟全是段乔一字一句,一挑眉,一微笑。

复仇的路上,她步步艰辛,她无所依靠。可那时段乔的出现,宛若阳光,纵使短暂,却也曾照亮她的世界。

她的世界中,除了复仇,就只剩下段乔。

她太过了解段乔,他的呼吸,他的每一个停顿,都被她牢牢记在心中。所以她何尝不知他喜欢钱银钗?

只是后来,全部都变了。

心中的本有的恨意,以及她对世道的怨意,对钱银钗的妒意,早已将原本的那个楚琴毁了。

但无妨,她抬指有意无意的触碰过那朱红唇瓣。很快了,就在今晚,所有的一切都将结束。

而她,也终将得以解脱。

再不用受这世间煎熬之苦。

在如此最后关头,竟是得见钱银钗,想必也是天意,想必是上天终怜悯与她,不愿她留遗憾。

那好,不如便顺了这天意!能带走一个,便带走一个。

如此,才算得上是不亏。

再睁眼,楚琴的双眸已变得坚定不已。她在钱银钗不解的目光中反手从发髻之中拔出一支流苏簪。

因着这动作,楚琴的发髻微微凌乱。

钱银钗不解,道:“楚琴姑娘,你这是……”

楚琴道:“钱姑娘,今日能够遇见你,实乃有缘。只可惜,我与阿乔,断无如此缘分。”

段乔?

钱银钗开始留心听了。

“我与阿乔,已许久未见了。”

那是因沈良忽而出事,段乔一直在他身边守护。钱银钗心中默念,却是没能忍心说出口。

“眼下我日日都在商都,今日也是碰巧路过这里,想要再见阿乔,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钱银钗抬头一望,这才知晓楚琴是与言无欢同行,疑惑不解之余,乃是深深地鄙夷,还有……些些许的,不如意。

“这簪子,若是钱姑娘日后能够得见阿乔,便替我交给他,这也算得上我思念的寄托之物。”

楚琴句句恳切:“不知钱姑娘可否如我意?”

话已至此,钱银钗又怎会不同意,更何况,这并非甚难事,她与段乔,只怕不一会儿便要相见了。

“可以。”钱银钗道:“你可有话带给段乔?”

楚琴摇头:“没有。”

她又道:“那便多谢钱姑娘了。马车还在等,我这便告辞了。”

这一来二去,弄得钱银钗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却最终也道:“好,楚琴姑娘走好。”

没人看得见,转身而去的楚琴那上扬的嘴角。

钱银钗,那流苏簪的每一颗坠珠都是实心,里面早已注满了鸩酒,不必入口,光是挥发,便可要了你的命。

反正都是要下地狱的,那不如,便多拉上一个。

如此,死的也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