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府之中一片忙碌之相,在端盆的婢女几番进进出出言无欢卧房之后,宫内王御医总算是到了。
几番把脉,王御医开口道:“王爷偶感风寒,起了烧,若是拖得久了,只恐伤及根本。但好在广大人发现的早,眼下用些汤药,烧退了便无碍了。”
广凌点了点头,道:“烦请王大人开药。”
汤药上火煮了三番,才端来言无欢床前。
苦药下肚,半刻之后言无欢的身上开始大分量的向外涌汗,身上中衣湿的能拧出水来。
但他精雕玉琢的脸上,潮红递减。
约莫到了午后时分,言无欢的脸色总算是恢复了玉色,几声重咳之后,他总算是悠悠转醒。
广凌挥手,遣散了下人。
房中便只剩下他与言无欢。
“殿下,您醒了。”
言无欢点了点头。
他似是嗓子不舒服,半晌,才低哑着开口:“本王吩咐你的事,可完成了?”
广陵道:“殿下放下,属下都已照做。那些话,一字不差的说给楚琴听了。”
“她是何神情?”
广陵道:“如殿下所料一般,她神情似有闪躲,明暗不定,也上前探了殿下体温。之后,便是离去了。”
言无欢扯了个微笑。“恩,想必宫中那位很快便是会知晓了。”
广凌眉宇凝结,似是不知该不该开口。半晌后,终是问出:“殿下既然知晓……又为何让楚琴入府?”
“不到最后,怎知谁笑。”
“殿下身子何等娇贵,眼下患疾,可值?”
言无欢勾唇:“不过一场风寒,给他们看的罢了。”
.且说另一边,东宫太子府,亦是乱作一团,一众婢女跪在地面瑟瑟发抖。
言玦已不知将房中毁成了什么模样。
他的怒火,早已无所能承担。
他怎也没想到生性懦弱的董府外室小生丁硕风,竟是忽而反水。随之便被将为膺州知府,几乎无关朝堂。
膺州事发,言玦已知侍郎府保不住了,却是没料到今晨朝堂之上,吏部尚书寇青上书,竟是将膺州一草民提上工部侍郎之位。
寇青甚为吏部尚书,主抓官员升职任免,又为言无欢所用,这一切言无欢自然坐拥渔翁得利,可他又忽而生病,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偶感风寒罢了,竟是派人传唤宫中御医,可不是为了昭告朝中众人,这些日子他缠绵病榻,不必疑到他头上?
到底真病假病,谁又知晓?
正是此时,亲信上前通传:“殿下,楚琴姑娘到。”
楚琴?
言玦一声冷哼,甩袖而离。跪满一地的婢女,如释重负,宛若新生。
在府邸暗室之中,言玦见到了头戴白纱箬笠的楚琴。
言玦道:“你如何来得?太过醒目。”
如此关头上,她前来太子府,未免太过显眼。
言玦透过那素白箬笠,回想起半岁之前。
彼时他偶然得见楚琴,亦或是说楚琴费尽心机的找上求见。
楚琴说,她只想要报仇。
而她要报的仇,便是杀了言无欢。
谁人不知他言玦与言无欢表面兄友弟恭,实则水火不容,她找上他,不可谓不聪明了。
言无欢手上染的鲜血,身上背负的人命,都不再少数,而楚琴,则是商都小小县丞之女。
当初言无欢不过抬抬手指,便毁了她的家。
她句句所言,经查证,皆属实。
原本这样的女子,从前名不见经传,此后当若尘埃一般不为人知。可楚琴,却是怀着深仇大恨,去到边陲小县,凭自己美貌与一技之长在青楼存活。
步步艰辛,步步走到此处。
这些年,她婉转承欢各个男子之间,一双玉手惯会撩拨男人心弦,便只为有一天能入三王府,一报当年深仇大恨。
这样的女子,身后没有势力左右,一清二白,纵使失败,言玦也不受牵连;但倘若成功,言无欢便解决的轻轻松松,他再不用废一番心力。
如此女子,自然要相合作。
他给她想要的信息,她便要给他三王府的动作。
此后长达半年之久,楚琴日日按照言玦所言,按照言无欢喜好勤加练习,就连一颦一笑,都全数按照他曾经宠妾的模样来。
半岁之后,月余之前,楚琴根据言玦给的路线,成功的偶遇言无欢,便被带入三王府。
昆山秋宴一面,二人也悄然耳语。
“殿下放心,言无欢病着,府邸忙乱,无人留意琴儿。”
言玦道:“言无欢当真缠绵病榻?”
楚琴想到言无欢滚烫的额头,潮红的脸颊,满身的汗水,“恩”了一声道:“正是,他的体温,琴儿曾亲探。”
“不该。”言玦道:“他传唤宫内御医,不过是想要众人知晓他与膺州之事无关罢了。”
“他早几日便是病了,吃了府邸医者开的汤药并不见好。”
楚琴道:“琴儿去厨房瞧过了,确实有连续几日的药渣。”
他竟是真的病了?
言玦眉头锁的更是紧了。
“那你今日来此有何事?莫非只是为了告诉本宫言无欢当真生病了?”
楚琴道:“言无欢当真生病了,身子虚弱,三王府更是忙到混乱不已,无人分心估计其他,眼下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
言玦勾唇:“莫非你想要在他汤药里下药?”
言无欢那般人,怎可能如此轻易除掉?
“他再如何虚弱,哪怕你粉身碎骨,都近不得他身。”
可楚琴眸子中却是愈发坚定,她固执摇头,贴近言玦耳侧,朱唇几番张合。
言玦的眸色亮了几分。
“楚琴,你可当真?”
楚琴重重点头:“当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言玦忽而仰头长笑,笑声冷若冰刀。
“好,楚琴,本宫应你便是!”
楚琴一贯清冷的眼眸中,此时只剩下仇恨。那些仇恨,早已让她变得不像自己。
暗室的门被拉开了,冷风一瞬间涌入,将楚琴的袖袍吹的鼓鼓的。她逆风向站着,单薄的身子似是要被风撕扯向后,她却是固执的不肯动作。
……无妨,无妨,很快,很快这一切,都会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