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孟婆婆”,穿越层层嘈杂,竟是清晰无比。

二人四目对视的瞬间,天地无声。

.从膺州到商都,一个人快马加鞭,倒也算快。

天色彻底暗沉下来之时,一道身影翻身下马,回到了三王府。

广凌从一旁出现,向前走了过去,贴近言无欢耳侧轻语:“殿下,寇大人在书房等许久了。”

言无欢点了点头,直入书房。

书房中烛火早已点好,在夜色之中显得明亮不已。

寇青等了许久,多少无趣,便手执棋子,在棋盘上与自己对弈。

言无欢进来时,便瞧见棋盘上黑白交错纵横,早已胜负难分。

修长的手指在棋盘上轻轻一拨,黑子溃不成军,白子映着言无欢的月白长袍,胜负已分。

寇青抬头,看清了来人,便起身垂目抱拳,只道:“见过殿下。”

言无欢在紫檀木桌上扫视了一圈,道:“这些奴才好生没眼力,你如此久等,竟是茶盏都无。”

寇青道:“殿下不必怪罪,是臣无趣,与自己手谈入了迷,有送茶婢女臣也未曾应答。”

寇青比起江水寒而言,与言无欢乃是谨慎许多。

茶水终是上了一壶,二人坐在茶案前。

寇青开口道:“原先约定殿下今日归来,寇青在此等候。眼下时辰至此,可是横生变数?”

闻言,脑中竟是浮现出那骂骂咧咧转身离去的女子。

若是她不曾出现膺州,怕是当真不必拖至此时吧。

言无欢道:“未曾。”

寇青道:“今日消息传至宫中,只道是工部派去膺州的丁硕风突然上书,将膺州之事交代的一清二楚,是工部侍郎董琮以其母相要挟,要他暴利在膺州卖水,之后再将钱财送至侍郎府。如此,尚可保全其母。”

言无欢手执茶壶,顺着茶案轻轻的浇:“仅此而已?”

寇青摇头,道:“丁硕风还上报,之所以膺州地下暗流不见所踪,是董琮背地里将水引流与蓄水池中。因此膺州才无水干涸,而丁硕风府邸水润充足。”

“此事已经查明,且蓄水池已拆,暗流回溯,百姓灾情已解。”

灾情已解,言无欢是知晓的,他自不是要听这些。

“父皇如何说?”

寇青道:“陛下大怒。”

暗地里筹资,已是大罪,更何况还动了膺州,使百姓水深火热。

他又道:“只怕项上人头不保。”

茶水在茶案上已浇三轮,新泡上的一壶水已然可以饮了。

言无欢气定神闲,看着新绿的茶叶在茶盏之中螺旋,之后又缓缓落定。

“丁硕风此人,逐出工部。”

寇青一愣,不解道:“眼下丁硕风已归顺我方,并已上书列举董琮罪责,为何不将他留在工部为己用?”

他想着,言无欢如此,便是要一步步往工部安插人力,最终将工部握在手中。

可眼下,为何却要将丁硕风逐出工部?

言无欢轻道:“太过轻易,难保不会有下一次。”

寇青接过茶盏,这次点了点头:“殿下说的有理,还待考究。不如便叫他留在膺州,做个知府。”

膺州之事,若非膺州知府默认。又怎能成事?

面对百姓水深火热,谁为知府漠视不理,这知府之位怕是不保。

丁硕风虽是犯了错,但好在告发有功,职位降上一降,便作个膺州知府,倒也是不错。

如此,也可慢慢考察了。

“寇青不及殿下远虑,”寇青道,“臣定连夜拟奏,明日上报。”

月光清冷极了,一地霜白似雪。

言无欢用茶盖将浮于茶水之上的新绿拨去几分,之后轻抿。

“将膺州的李春辉安排在工部。”

“李春辉?”寇青道,“可是新官宦?臣从未听过。”

“草民而已。”

寇青怔然:“殿下提拔新人,会不会有风险?若他日后反水?”

但看膺州初遇,李春辉发疯一样想要了钱银钗的命,便可知他心思耿直,满怀热血;言无欢出现,之后膺州之灾解,李春辉磕头跪谢,只当其为恩人;身处膺州,一介草民,身后干净,没有势力相左,未尝不是好事。

纵使来日反水,切除起来更是简单利索。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言无欢伸手,微凉的月色在他手掌斑驳。

“夜深了,下去拟奏吧。”

.翌日,商都气温骤降,立冬在即。

这与膺州前几日的气候形成强烈的反差。

晨起之时已过,言无欢的卧房却是无声。

广凌在唤了几声后不放心推门而入,却见言无欢双腮潮红,双眸紧闭,汗水早已浸湿中衣。

伸手一探,被他滚烫的额头惊的缩回了手指。

想必是先是被日光晒透了,这下又朔风凛冽,寒气逼进五脏六肺,言无欢病倒了。

“来人,传御医!”

“是!”

房中婢女早已手忙脚乱,热水冷水来回换着。一时间,里里外外乱成了麻。

住在落水院的楚琴,自然亦是知晓了。没过多久,她便是来了。

楚琴望着一片慌乱的景象,甚是好看的眉揪心的蹙在一起,半晌才颤声道:“殿下身子一向硬朗,府中御寒又是很好,怎的便病倒了?”

她说着,便上前而去,手指探向言无欢的额头。

随之楚琴一怔,似是呓语:“竟是当真生病了……”

很快又娇喝道:“这般烫!府邸的医者干甚去了,还不快些来医治!”

广凌这才道:“已派人进宫传御医了。”

“传御医?”楚琴道,“御医到此要多久?为何舍近求远?”

广凌微微抬眼,望向楚琴,有几息的空当没有说话。

楚琴自是察觉到了,心中不由一骇,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就仿佛自己早已被看的一清二楚。

广凌这才道:“楚小姐挂心殿下,广凌心知。只是前几日,殿下便已有疾,但事物繁忙,并未挂心上。府上医者开了汤药,殿下一直用着。谁知今日竟是忽而病倒,想来一是气温骤降,二是府中医者无能,这才舍近求远,差人进宫去传唤御医。”

楚琴眸中色明暗几许。

“竟是如此,当真可怜了殿下,是琴儿心急了,方才出言顶撞……如此,理应唤御医前来为殿下诊治。只盼殿下能够早些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