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无欢似风,似雨,似三九寒冬最僵硬的寒冰,又似良辰美景那朦胧的月光。
钱银钗自问,从未看透过他。
他不似风流倜傥的段乔,不似心思沉稳的沈良,不似风姿脱俗的江水寒,更不似温润如玉的谢子怀。
他总是随心而行,桀骜洒脱又多情,坐上琴心。
可这当是钱银钗第一次看到言无欢如此,她只觉得,只有这一息间神态,才是当真属于他自己的。
屋中静了,屋外树荫下,亦是很静。
言无欢不动,钱银钗亦没有出声。
又过了许久,侍郎府侍卫才确定屋外无人,回过头颇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对嘛,要知道,‘药’是要用钱的,所以说膺州的收益,可不能断呀……”
丁硕风眼眶似是有些红,他静默了许久,看起来甚是难为情。
几经挣扎之间,他垂目,将本就平和的眉眼压得更是低:“我……知道了。”
药?
钱银钗不知晓自己听清楚没有。
什么药?
什么药需要这样多的钱啊?
她自是不解,可来不及细想,便只觉自己的手被握住,期间还隔着宽大的袖袍。
可纵使如此,钱银钗依旧察觉出言无欢的手很凉,上面还带着些细汗。
钱银钗一愣。
随之身子便是被扯了过去。
言无欢的轻功很好,她并未感受到颠簸,就连脸侧的风都未曾刮过几息,便又一次落地了。
他又依旧往常那样,似笑非笑的垂目望她。
日光顺着言无欢的头顶洒下,耀的钱银钗张不开眼,恍恍惚惚间,她分不清楚哪一个表情才是真的他。
这样的动作持续了许久,钱银钗才忽而想起自己还在他的怀中。
“……噌!”
没有任何犹豫的,钱银钗从他怀中跳下。
“你干甚呢!”
言无欢不怒反笑:“不知好歹。”
这前后变化也太快了吧?钱银钗咬咬舌头,得亏方才还真的在心中为他担忧了一把。
真是太浪费了……!
钱银钗轻咳两声,在这等日光暴晒下,嗓子早已干咳的不行。
“你方才可是听到了?这丁硕风好似是被逼的,听他之意也是不愿欺压膺州百姓,但似是有什么把柄在董侍郎手上……”
“莫不是他……娘亲?”
肉眼可见的,言无欢的眼睑忽而猛跳一下,但眼中,已不见方才波澜。
随之他点头,并未接她话,而道:“‘药’才是关键。”
这药牵连的,定是一件不为人知之事。
“只可惜连‘药’是什么药都不知道。”钱银钗道。
她脑中忽而闪过一丝玩意来,从前她被言无欢明里暗里挖苦嘲讽已久,眼下自然不放过一丝一毫报复之机。
“不是来视察吗?光明正大的进府不好吗?躲在暗处都不敢让人知道,最终躲的甚也不知晓。”
她的语气满是嘲讽之意,唇角笑意更是不怀好意且毫不掩饰,可言无欢却并未像她想象中那般露出半分吃瘪之意。
反倒是,比以往更平淡上了几分。
“蠢货。”
……
是夜,本就毫无生机的膺州变得更是死气沉沉。
所有生意都紧闭大门,客栈更是灯火消寂。
钱银钗只得再三拉紧自己的衣袖,扭扭捏捏的同言无欢在马车内睡下。
这马车宽敞的很,她却仍旧将自己塞在小角落里。
暗处无烛火,她看不见言无欢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
“……果真遇上你就没甚好事,不管是在商都还是不在商都,遇上你便总是倒霉。”
“也不知此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孟婆婆。”
“……也不知,孟婆婆眼下好不好……”
“死言无欢……”
她有一句没一句的低低嘟囔着,到最后已不知是醒着还是呓语了。
又是过了一刻,钱银钗的呼吸逐步平稳匀长,身子也不再别别扭扭的拘着了,而是轻轻翻身,放空平躺。
是时,一直睡着的言无欢却微微睁眼。
纵使在暗处,也很难让人忽略他眸中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微微侧过身子,以手撑颌,垂目望向钱银钗。
睡着的她,没有往日里的要强劲儿,更没有那总想与他磕上两句的敌意。
弯弯柳眉,很是好看。
言无欢道:“咒骂皇室亲王,胆子不小。”
月光下,月色长袍被照的宛若一片泛着微光的银盘,不时之间身影一动,原地空留一道残影。
丁硕风府中更是安逸至极,此时庭院无人空旷,言无欢无声落于庭院中央。
地表的土壤很是湿润,比白日被日光直直照晒之时,还要更为潮上一些。
若是再湿上些许,只怕是不能行走过人了。
言无欢搉下一旁枝丫,顺着土壤向下插去,根本不用使力,枝丫轻而易举的便穿入。
他手中枝丫约莫还剩下五分之一时,已然无法再向下,因着下方,已然空了。
斜挑的眼眸一闪,动作毫不迟疑便抽出了那枝丫。
“嗒、嗒、嗒……”
有水滴顺着枝丫向下滴。
五分之四的枝丫也皆因浸了水颜色变深,与那五分之一的干枝形成颜色的反差。
言无欢猜的不错,今日他在触上脚下土地时,便只觉湿润到太过反常。
这府邸湿润的土地下,便是膺州消失无踪的水源。
更准确来讲,应当是一个蓄水池。
这应当是从前膺州知府为保太过干旱时所需而建成的地下蓄水池,却不想今日竟是成了歹人欺诈膺州百姓之物。
这样的蓄水池,膺州应当不止一处。
单从面积上来看,庭院大小的蓄水池,根本容不下膺州全数暗流。
月色长袍又一次直立,因着蹲下而褶皱堆砌的衣摆一寸寸的平展。
还当此处有何玄机,眼下看来,不过尔尔。
言无欢轻笑:“可以动手了。”
.深宅内院,没有白日的灼人日光,只剩下月色如水。
董儿的裙摆拖地,悉悉索索间满是勾人之声。
她的双目楚楚,眼下早已含水,月色下近乎透亮晶莹,使人分不得她眸中到底是泪水还是天上星。
丁硕风本是终日无梦,向来睡的安稳,却又不知何故,今夜忽而做梦惊醒。
恍恍惚惚之间,竟是见董儿婀娜身姿,缓步走来。
她半透的衣物随着她的步伐一寸寸下掉。
丁硕风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董……董儿?”
“风哥哥。”
月影婆娑,一室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