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硕风乃是董琮推举上来管膺州这难解决之事的,可以说他代表的便是侍郎府;董琮不愿意接的活儿,找了一个生性懦弱对他言听计从之人替他接罢了。
丁硕风将膺州暴利收来的银钱,全数都送给了董琮,这其中又有何玄机?
言无欢微微抬眼,道:“你可以走了。”
他想知道的,已然全数知晓了。
李春辉一怔,心中已是明白了,接过言无欢给的数个干粮包裹,又是跪下磕了几个响头,谢恩之余只盼言无欢能够尽早解救膺州。
钱银钗道:“眼下怎么办?”
膺州如此,恐怕孟婆婆断不会好到哪里去,但眼下情况纵使找到孟婆婆也无济于事。
膺州之事,燃眉之急。
“去丁硕风府邸。”
话音落下不久,钱银钗只觉一瞬之间的时间静止,脸侧被热辣辣的风刺的生疼。
再回过神来,自己竟与言无欢身在距离地面很高的屋顶之上。
……难道,这就是他所言查验?方才也见他只是孤身一人,莫非查验是假,有阴谋是真?
“可倒好,这都查验到屋顶上来了……”
钱银钗腹诽,却在漫不经心扫视过言无欢之时,心猛然一跳。
他正在微微垂目下望,他那无关风月的双眸,此时竟是有锋芒闪过。
就好似是一把锐利的宝剑,尘封多年,即将倾世而出。
太让人移不开眼。
钱银钗甩了甩头,倒也是向下望去,这个角度,可将府院中的一切都看的一清二楚。
丁硕风暂住的府邸倒是跟她起初想念之中的一般无二。
小径分花拂柳,但见四周亭台楼阁,房屋十间。
不远处有假山怪石,从上至下有清水流出。
池中锦鲤四游,旁侧又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
膺州如此宝贵的水,在丁硕风临时的府中这般被浪费着。
好一番奢侈!
只此一瞬,一个奢靡无度,又风流成性的丁硕风便在眼前成形了。
应是满桌琳琅,左拥右抱,水袖翻飞,歌舞升平,荒淫无度。
在她心中,压榨百姓的狗官都应是如此形象。
不过膺州大旱,丁硕风府邸却宛若世外桃源,水从何而来?
心中将将想着,就只觉月色长袍一挥,她的双目已看不见世间万物。
燥人的日光好似不再难耐,脸侧带过的风生出宜人清爽。
他身上淡淡清香争先恐后的钻进她的鼻子。
她的身子一瞬间很是轻盈,似已起舞。
言无欢拥着她从屋顶一跃而下,在树荫下站定,绿叶影影绰绰之间,能够看得到屋中发生的一切。
钱银钗打了个激灵,又是喃喃一句:“一个大男人,用甚熏香,娘炮。”
言无欢道:“何意?”
钱银钗一时语遏,摇摇头,甚也未说。
她已然很久很久都未曾说过曾经那个世界的词汇了,今日不知为何,竟是不由自主脱口而说。
风不知因何起,吹落花叶些许。
屋中是有响动的,斑驳绿叶之间,能够多少看见屋中光景。
那是一个清秀不已的男子,年岁不过二十出头,并未着官府,只是素衣。
他静静地坐着,手中翻着一本书。
他眉眼平和,眼角有颗浅浅泪痣。
与钱银钗之前想的那荒淫无度之人千差万别,她还以为,会是个满腹油光的猥琐大叔。
她道:“此人看起来生性软弱,斯斯文文的,倒不像是欺诈百姓之人啊……”
言无欢挑眉:“哦?你还会看相?”
钱银钗无语,翻了个白眼,不去理他。
谁知竟是听到言无欢道:“他着实生性软弱。”
他一边说着,一边注目与脚下土地,说来实在奇怪,脚下之地很是湿润,甚至说有些地方还因着水分过大而有些松软泥泞。
这与整个膺州干裂的土地相比,简直云泥之别。
……莫非?
风过,空气中似有响动,言无欢起身,拉住钱银钗又向树荫处挪动些许。
来人是一名侍卫,他身上穿着打扮,倒不似是膺州府卫。
那衣着,甚是眼熟。
钱银钗忽而想起半月前那一日,她出商都曾路过的侍郎府,其中侍卫便是如此穿着。
“这是侍郎府中人……”
言无欢勾唇无声的笑。
只见那侍郎府中侍卫行走是毫不遮掩,好一个气宇昂扬,便洋洋洒洒之态推开了那半掩的房门。
丁硕风手中书页被微微吹动,他抬起头来,平和的眸色忽变,似是生出几分怯意来。
他轻轻起身,低声道:“银钱不是日上才送去吗?”
侍郎府侍卫道:“太少,丁大人不会以为就这些便够了吧?”
“膺州已然如此,还不该收手吗?茶叶今年无收,已然够他们受得了。”
哦?
闻言,钱银钗不仅望了言无欢一眼。
丁硕风之意,欺压百姓本不是他之意?
怎么越是听到的多,就越觉得此事不简单呢?
侍郎府来人用手指傲慢的掏了掏耳朵,道:“丁大人说甚?小的耳朵不好,听不大真切。”
丁硕风便又道:“这些银钱,我想已是膺州百姓压箱底之物了,还请姨丈收手。”
“收手?!”那人道:“宁大人怕不是望了如何坐到这位置上来的吧?”
此言一出,丁硕风的面色忽变,可以说是“唰”的便变白了去。
这色变钱银钗看的真切,心中不住“啧啧”,不过是个官职,该不至让他闻之色变吧?
可丁硕风开口的却是:“我知道了,还请姨丈照顾好我娘亲。”
……娘亲。
难不成,是丁硕风的娘亲落在董琮手上?并以此相要挟?逼迫丁硕风为他所用?
“沙……沙沙沙……”
有树叶开始从树枝上掉落。
一直未曾有动静的言无欢,在闻言后竟是十指紧握,身上微微战栗,一拳捶在树干之上。
这动静很大,侍郎府侍卫与丁硕风都探头看过。
钱银钗慌忙拉过他,堪堪蹲下了身子。
“谁?!”
“哪个在搞古怪?!”
侍郎府侍卫在门口看了几眼,发现无人,便轻啐道:“什么妖风!”
总算是静了,钱银钗定定心神,不满道:“你这人,发什么疯?”
可言无欢,依旧无所动作,他的目光很是空远,早已越过了屋中两人。
他在看更远的地方,又许是甚也未看。
他……怎么了?钱银钗心理泛起了嘀咕,这样的言无欢,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难道是因为“娘亲”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