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宁府,静的让人心里发慌。
分明是三个人走着,钱银钗却总觉得,在暗夜中的某一处,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路又走了片刻,执灯的婢女停了脚步。
她将灯递在了段九儿手中:“小姐,前方就快要到外厢房了,奴婢也不便再相送了。剩下的路,便让谢家小生带着小姐吧。”
钱银钗点点头,心却是猛然一颤。
一种不好的预感没来由的袭来。
她的脚步突然一顿,没有再继续先前走。
如此过了几息之后,谢九儿才止了脚步,却也没有回过头来。
他只是低垂着头,将五官沉浸在夜色里:“怎么了钱小姐?”
这声音,低沉的骇人,隐约之中夹杂着一抹温婉之意。
莫名的熟悉。
但,绝不是谢九儿。
钱银钗心中一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意识的太晚了。
“没事没事,突然崴脚了,夜路太黑不好走。”
“小姐小心一些。”
钱银钗道:“知道了……不过小八,你怎的突然改名了?怎的叫九儿了?前面又来人了啊?”
只见前方的背影突然一僵,钱银钗亦是跟着僵硬了一下。
之后,便听他说道:“是啊……这都被小姐发现了,府邸来了个年岁大些的兄长。”
钱银钗这下险些当真崴着脚!
前面的人,当真不是谢九儿!
他是谁!又是谁的人!
是谢子怀的人,还是宁府中想要害她的人派来的?
钱银钗猛然咳嗽,这一咳,咳的将腰都弯了下去。
她弯着身子,脑中想着对策,手中紧紧的拿捏住一个小坠。
紧张与镇静同时出现在钱银钗身上,完全相反之词在她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暗处一对瞳孔,饶有兴致的将所有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只见钱银钗似是好几次想要捏碎手中的小坠,却是都收手了,接着是偷偷转过身,蹑手蹑脚的逃离。
每一步,都好似火舌舔脚,让她想要加快速度远离。
只可惜,纵使她再小心翼翼,不过几步,前面的人,还是回过头来。
!!!
昏黄的灯火之中,钱银钗看清楚了那人的脸!
恬静温婉,眉目舒朗。
他静,太静了。
……宁浩!
怪不得听他的声音,竟是有种四层听闻之感。
宁浩与生母许笑怡在年宴之后,被送了祠堂浸猪笼,他为何眼下活着站在这里?
钱银钗很快的静了下来,宁浩怎样死里逃生于她而言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不论是谁让他活着,都只是为了对付她!
“小姐怎么不跟我来反倒后退呢?”宁浩笑。
从前钱银钗也曾被他唇边的笑蒙蔽过,但现在他的笑,就像是鬼差的催命符。
她一步步的退,努力压制自己的颤音:“我有东西落在房中了,我回去取来,是要交给谢公子的。”
宁浩也不再与她耗着,抬手熄了烛火。天地之间一下子黑了下来,只剩下他轻道:“我看,不必了吧?”
冷汗如同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爬上她的后背,钱银钗一咬牙,捏碎了手中的小坠子,眼下已无可奈何,只得赌上一把!
下一息,钱银钗只觉一只手攥住了自己的领口,紧接着只听“刺啦”一声,衣裙已被撕裂!
宁浩是要毁她清誉,彻底断送她的择亲路!
那会是谁?是宁子曼,还是宁子伊?是谁在半年前便将宁浩救下,利用他对她的恨意精心谋划以坐收渔翁之利?
不仅是为了毁她清誉如此简单吧?
她来不及想了,已经没有时间了!
冰冷的手带着满满的恨意桎梏住她的喉头,恐惧随着窒息一路传到头顶!
果真,有人想毁她清誉,而若要宁浩出手,还能了结她的命!
“救命……救命啊!”
她终于,还是开口求救了。
暗中的人影饶有兴致的瞧着“夜宴”上这道“正餐”:“现在结束的话,可就让本王大失所望了。”
修长的手掌在虚空抬起,就在想要捏碎这暗夜之时,却见有灯火正快速朝这边移动。
手掌垂下,隐于宽大袖袍之内。
钱银钗已然窒息了,难道自己当真要命丧于此?生死一息,意念将要散去的最后一刹那,桎梏在脖颈间的手掌却突然松了。
十几个用力的呼吸,她总算是好转过来,甩了甩脑袋晃去眼前的幻影,重新看眼前情景:宁浩已然倒地不起了,而他的脖颈上,乃是握着长刀的宋祁渊。
一盏灯笼的光影,小翠急忙附近钱银钗,面上笑泪凝结:“小姐,小姐,您可还好?得亏是小姐聪明,临走交给宋祁渊一个坠子,说那坠子冒烟便速速赶来相救,若不是此,小姐今晚可怎么办,小翠可就再没有小姐了!”
钱银钗到此才舒了口气。
是了。她虽并不知这场阴谋,但却是知晓这一去难得善终,所以在与宋祁渊交错瞬间,给了他那小坠,并耳语告诉他这些。
许是天佑她,正巧这段时日算得上闲暇,找了几本江湖术士的野书,大致了解了方术。
这一对坠子,一块碎,另一块便会冒烟。本想着待成了给小翠变个戏法玩玩,却不料今夜就派上了用场,救了她的命。
方才一直不用,是没有逼到最后一步,是不知小坠是否有用。
她也在赌。
这几句话空当,宁浩也恢复清醒了,看着眼前的一切功败垂成,竟是急了:“钱银钗!若不是你,我堂堂宁府公子,怎会到此下落!”
“若不是你我娘亲怎可能身死!”
“都是因为你!”
“从你出现开始,一切都变了!”
“我杀了你!”
宁浩口中骂着,更是起了身子,不顾一切的向钱银钗扑了过来!
宋祁渊长刀一压,宁浩脖颈上已有一道血印。
“公子,再动,我的刀可不长眼!”
小翠道:“宋祁渊,他哪里还是什么公子!都被发配祠堂浸猪笼了!”
宋祁渊的刀又向下压了寸许:“说!你受何人指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衙门审问的词,现下竟是搬到了宁府!宁浩哪里会说?他甚至如同听到了笑话一般,狂笑不止。
钱银钗不予多缠,冷声道:“是宁子伊,还是宁子曼?”
宁浩面色一变,唇瓣微动,似是要开口说了。可就在此关头,他却突然软了身子,歪倒一侧。
紧接着,宋祁渊与小翠也一一软倒在地,失了知觉。
而在黑暗的深处,有脚步声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