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场上的气氛忽而一静。
这场景,似曾相识。
半岁之前,礼部尚书江水寒,也是如此询问钱银钗。
就连同皇室三殿下言无欢,都与钱银钗相识。
眼下,谢子怀竟是也问:“这位小姐可是钱姑娘?”
最先回过神来的,乃是宁子曼。她这下再也顾不得甚的大家闺秀,哪怕是谢子怀在场:“钱银钗!你竟是连子怀哥哥都不放过!”
宁舟飞的脸色一僵,与林岚对视一眼,也觉诧异非常。
这个从山里而来的钱银钗,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平日里瞧起来无所动作,却为何商都之中权贵皆是她相识?
就连同端着冰雪美人的宁子伊,都蹙了眉。
……这钱银钗,倒真的是有些名堂。
但是没关系,宁子伊勾了勾唇角,今日,便不要你再如此得意了。
漫天翻飞的花雨依旧还在落,高山流水之乐亦在奏着,只是已无人去看了。
厅中的焦点,全在钱银钗身上。
奈何钱银钗一直不答,宁子曼似是忍不住了,竟是站起身来,想要向她走去。宁子伊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手。
却不料,她竟是不愿作罢,开口便嚷着:“长姐你拉我作甚,你瞧钱银钗!”
“曼儿,”宁子伊压低声音:“难道你忘记了年前宴上她让你如何出丑?你现下再冲上去,却不是将自己往陷阱里送?”
“子怀哥哥还在呢……”
宁子曼似乎软了身子,不再一股劲的向前冲了。
宁子伊又向她耳畔贴近了几分,细细耳语着什么。
无人能够听得见她二人说了什么,却只见宁子曼怒意一点点消散了去,最后,竟是多了抹得意之色。
一条毒计已生。
林岚见宁子曼又从新落座,便舒了口气:“听子怀公子所言,可是认识银钗?”
谢子怀却是不答话,反倒是望着钱银钗笑了,这一笑,柔水起了波澜,恍若那夜初见。
“认识与否,还是要听钱姑娘一言。”
他隔纱帘遥遥举杯,浅尝茶水:“姑娘,可是不识?”
这一下便将问题重新抛给了钱银钗,她恍惚觉得,他是故意的。
……天呢,这也太狗血了吧?
那在城门外遇见的赶路人“谢玄”,躲避着择亲不愿归家的“谢公子”,实则就是宁子曼心心念念的谢子怀?
这躲来躲去,竟是躲到一起去了!
在宁子曼宛若凌迟的目光下,钱银钗哑然一笑:“原来是曾有一面之缘的谢公子,方才当真不识,还望公子莫怪。”
她的话说的很是巧妙,如此一来,宁子曼似是舒缓了些。
宁子曼依旧是嘴巴不停碎碎念:“本小姐就知晓,子怀哥哥怎也不会瞧上那个村姑,不过一面之缘罢了,也难为子怀哥哥懂礼数。”
谢子怀再一次举起茶盏,以衣袖相挡浅尝茶水,无人瞧的见他微眯的双眸。
……这个钱银钗,倒还算是聪明,竟是一句话将自己重新摘了出去。
一面之缘……吗?
白周羽点了点头:“这宁府新来的小姐,模样倒是不错啊。”
南宇辰也道:“不知小姐身份?”
宁舟飞道:“老夫小时,家中有位极得宠的姨娘。后因一些缘由,那姨娘与府中走散,如今姨娘的外孙女重回府邸,府中自然是欢心,也算是对当年的遗憾稍作安慰。”
他说着还叹了口气:“银钗啊,这些年在山里,可是苦了你了……现下好了,回来了便好,再也不会让你吃苦受罪了。”
“银钗谢过舅父。”
钱银钗垂目,作感激状,心里却是巴不得为宁舟飞鼓掌。
宁舟飞这话说的巧妙极了,既说出她是庶出,在山中长大,又足够人联想到她的背后毫无权势、大字也不识几个……而且还半分价也不掉。
他是想要为宁子伊与宁子曼清路,却不知此举是弄拙成巧,甚合她心!
果真,南宇辰微微点头示意后,便不再问下去了。
此情此景,林岚轻声提醒道:“老爷,该叫她们退下了。”
择亲宴,本身便是隔纱帘相望,过后的事,便是男方与女方父辈商议。最终,好定下礼金、嫁妆与迎亲之日。
三人闻言起了身,微微一福,却不知怎的风起,席卷青翠洁白,掀起那纱帘。
宁子伊宛若天池旁的九天圣女,端庄又空灵,偏偏双腮粉红显得她多了几分烟火味;宁子曼浓墨重彩,金玉之物裹起的粉雕玉琢,只叫人想要呵护;反观钱银钗,却素到了极致,正正好与宁舟飞方才所言出身相吻合,好似清水洗出的芙蓉,并非过眼惊鸿,没有清冷高洁,没有嚣张跋扈,在这漫天花雨之中,让人只剩疼惜。
她的身子,丝毫轻盈到下一息便会化作那洁白茉莉,随风翻飞。
缥缈到无迹可寻,天地间却又处处皆是。
就连南宇辰都颤了颤眼眸,轻声叹道:“可惜了……”
.厅中之事,走了后便不知晓了。
钱银钗却是半分也不记挂,只觉得一身轻。
宁府也算得上如日中天,凡是来这择亲的,总是想要攀上些关系的。宁舟飞那般一说,只怕是连那皇商之子白周羽,都不会再与她有何瓜葛。
如此,可谓是甚好。
转眼已是日落,这一边,房中,小翠早已是急的跟无头苍蝇识得乱转,宋祁渊在一旁也是跟着着急:“小翠,你别急,择亲总也是好事,小姐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小翠哪里会理他?甚至是说道:“你懂什么,我方才在正厅瞧见伊儿小姐和曼儿小姐,她们都要我退下,看那表情就像是有事!跟你说你也不懂,反正你一个大木头也不会关心这些!”
宋祁渊的脸,乌了一下。
“小翠,你说甚呢,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也算是有过生死之交的,我怎就不关心了!”
他大抵是第一次收起甚也不懂的实诚,对着小翠有些动气了,小翠一怔,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而恰好,这几句话将将好被钱银钗听进耳里。
她一瞬间只觉心头一阵暖流,她始终相信她所拥有的都已足够好,她信对了。
稍稍清了清嗓子,她才开口:“在说甚呢?”
房中声音一下子便静止了,不过几息之后,气氛被又一次点燃。
相比于询问声阵阵的房中,外面如墨的夜色中有一抹绝色被忽略。
“有趣,这场夜宴怕是也该上场了,钱银钗,也莫要让本王太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