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是个大晴天,夜晚亦是皓月长空,星光映了漫天。

小翠躺在床上迷迷蒙蒙间看透过纸窗的星光,心头还在意思着一整日的事儿。

在她心里头,只觉得小姐是越发厉害了,还好自己好命,跟了钱银钗,多次都化险为夷。

可是她却想不通为何小姐会说明日宁子曼便会来此为难。

想着想着就半梦半醒,竟是恍恍惚惚的瞧见了在门旁打盹儿的宋祁渊。

……呸,那人好生讨厌,整日偷懒又贫嘴。

可是若是他不再回来了,生活倒好似失了诸多趣味。

至少是没人能让她闲来欺负两下了……

……

小翠迷迷糊糊便睡着了,安静又规矩。可在府邸的另外一处,却是灯火通明。

宁子曼静静坐着,也不看突然到访的宁浩,只是时不时抬指,看看她指尖蔻丹是不是有脱落之处。

宁浩双眸微眯,有什么闪过,很快消失,没被宁子曼瞧见。

“二姐,浩儿深夜到访,有些欠妥当了。”

宁子曼可不像宁子伊那般能包容所有人,到底不是一母同袍,她从来不是很将庶出的宁浩放在眼中。

“知道欠妥当了你还来?”

宁浩语遏。

“行了行了,有什么事赶紧说吧。”

宁浩这才开口道:“月儿自小娇贵,落水一事后身子一直不见好。我心中挂念。”

宁子曼这才正色望他:“月儿可怜,还不是怪钱银钗那恶女!可爷爷那样相护,我们又能作甚?”

宁浩叹气:“我自然亦是气不过,可到底不能作甚。今日探看月儿后忍不住前去翠竹苑,却见钱银钗好生生的与婢女谈笑风生,半点没有府中相传染了恶寒的样子。”

“左不过一句偶感风寒,便可毫发无损的回府吃喝享乐。”

宁浩话语轻轻,却是惹得宁子曼玉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你说什么?!钱银钗竟是如此?”

“浩儿言不虚假。”

宁子曼道:“她可是仗着爷爷仁慈欺我府中无人!”

宁浩抿唇,唇角却微微扬起。

长姐,今日那一言,还真是多谢了……

.

翌日依旧是个好天气,阳光照得身上寒意不大重了,钱银钗早早醒来,舒坦的伸了个懒腰,不似平日里畏寒那般缩着。

小翠打了盆温水端来侍候钱银钗晨起洗漱。

“小姐昨日所言,小翠可是想了一整夜。”

钱银钗吐掉漱口水道:“那你可想出什么来了?”

“没有……”

“那你想什么就想上了一夜?”

小翠刚想开口回答,便听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由远及近。

小翠浑身猛一个清醒,面露喜色脱口而出:“是宋祁渊回来了!”

“小姐,昨日大小姐离去时说是会帮小姐把宋祁渊找回,果真今日他便回来了!”

小翠小跑着向门外去:“宋祁渊,你可回来了!宋……”

她的话却是停在一半。

“二……二小姐……”

来人是宁子曼。还真是被钱银钗说对了,宁子曼今日便是来了。

小翠作揖道:“见过二小姐……”

钱银钗也跟来道:“二姐来了。”

宁子曼在钱银钗身上打量了好几眼,是越瞧越气,张口便道:“好你个钱银钗,你害的月儿如今缠绵病榻,你倒好,装作偶感风寒便出了省身斋吃喝玩乐!”

她气的指向钱银钗的手指都在打哆嗦,“你哪里生病了!分明是不愿意吃苦为月儿祈福!”

宁子曼会来为难,昨日宁浩离去之时,钱银钗便已然想到了。

眼下她倒是也不生气,只道:“我未曾推月儿落入冰湖。也不是害怕吃苦。我确实身子不适偶感风寒,只不过几日已过,病已好了。”

钱银钗将手摊开,淡淡道:“我手上的伤口,二姐瞧不见吗?”

宁子曼哪里想到钱银钗会如此反抗?

这下乃是更加生气了,且这气还得不到宣泄无处可撒,她跺了跺脚,落座在桌前小椅上。

“钱银钗,你不是想要吃喝吃喝玩乐吗?今日本小姐便陪你!”

“红鸢!”宁子曼唤道,“还不速速上来些茶水与甜品?”

说话间宁子曼与红鸢对视一眼,红鸢点点头,便退下了。

这眼神交汇,钱银钗自是看懂了,她但笑不语。是时只见红鸢归来,手上端着托盘,上面放有两盏茶。

白底青花的茶盏,很是好看。

“钱银钗,本小姐当得上你称句姐姐,眼下茶到了,不知与本小姐敬茶吗?”宁子曼道:“乡下人果真不知礼数。”

红鸢在一旁险些笑出来。

小翠不乐意,上前想要替钱银钗端,却被她抬手挡下。

阳光在茶盏上折射出光来,钱银钗上前端起茶盏,笑容却凝固在唇角。

好痛!

钱银钗手指下意识一缩,茶盏落地。

“奉茶都不会,钱银钗,连从前的赵朵都比你做的好,你连个下人都不如。”

手指还在痛,钱银钗望去,却见指尖将将长出结痂的伤口全部化成脓水,随着鲜血流了出来。

放在鼻下一嗅,一股子药味扑鼻而来。

这茶盏上涂了药!

红鸢在一旁笑道:“小姐,前些日子奴婢腿上长了冻疮,买了化腐肉的药膏,今日涂完伤口未曾洗手,方才煮茶弄上了茶盏……眼下看来,这药还真是有用啊!”

化腐肉的药膏,常人碰到无事,但若是有伤,能将整个伤口都腐蚀去!

宁子曼笑了几声,双眸又望向钱银钗:“本小姐知道一盏茶你端不好,便直接备了两盏,让你慢慢端。哦对了……你该不会觉得,这其中有盏茶是你的吧?”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小翠在一旁红了眼睛,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这话说的是将钱银钗的脸面放在地上踩。钱银钗却只是淡然一笑,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缓缓蹲下了身子。

她的手指轻动,将被打碎的茶盏碎片一一拾起。

“是银钗的错,竟是打碎了茶盏,我这便收拾干净。”

宁子曼瞪大双眸,错愕不已。

恍惚间只见钱银钗已然又一次端起了茶盏,鲜血顺着她的指尖向下流,可她却如同分毫也不痛一般。

二人交接茶盏的那一刻,宁子曼只觉一阵刺痛从掌心传来:“啊!”

再抬眼,钱银钗手中握着的那茶盏碎片已然染血。

而下一息,涂了化腐药膏的茶盏,便被塞在宁子曼掌心。

这一次来的太快,钱银钗每个动作都没有犹豫,更未留宁子曼喘息空当,待她反应过来,她的手掌心已被腐蚀的肉皮外翻,就差看得见骨头了!

“啊!!!!”

“钱银钗!”

“啊!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红鸢,还不快带本小姐回去包扎!”

“快把府邸医者叫来!”

“若是留了疤痕,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啊!好痛……钱银钗你给我等着!”

痛令智昏,宁子曼人已出了翠竹苑,还能依稀听到她咒骂之声。

钱银钗不以为然的甩甩手:“小翠,找些药材磨碎了帮我处理一下。”

一味端着小姐架子发脾气便厉害了?你怕是不知道能屈能伸才是真正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