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接连几日的晴天,积雪逐步消减去,地上空留滩滩水渍,气温乃是直直下降。夜里纵使燃着火盆,已仍觉得冷。
下雪不冷化雪冷,不过如是。
这几日钱银钗倒是并未闲着,一筐筐药材被搬进翠竹苑。
唯一的闲人便是宋祁渊了,每日看着钱银钗与小翠忙乎,困意顿生。
这一日小翠侍候钱银钗晨起洗漱过了,便端着铜盆向外走去,路过打盹的宋祁渊。
他眼下站的倒是挺直,可若是细看,他的背早已靠在了门框,双目紧闭,悠哉悠哉。
小翠一见便是乐了,起了使坏的心思,手指撩了些清水,冲着宋祁渊弹了两下指头。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宋祁渊,猛然被一阵冰凉惊醒,他脖子一缩,慌忙站直身子:“谁!谁?”
“哈……”小翠一下子被憋不住笑了,“大早上的,这就泛起困来了。想必就是进贼了你都不知!”
宋祁渊醒了醒神,才知晓是小翠,便蹙了眉没好气道:“你还说呢!你和小姐天天在一处鼓捣来鼓捣去,我一人一站便是一天,自然发困!”
小翠一听,便朝他吐了吐舌头:“还有人嫌清闲呢!那你请命重新回衙门好了,还是牢狱更适合你!”
宋祁渊朝着她的背影喊道:“你这人如何讲话!小姐那可是我宋祁渊恩人,我才不走!”
其实钱银钗到底在干甚,小翠也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钱银钗日日翻找医术,她便按着钱银钗所说配出药材来。
而最后那些药材去了哪里,她也说不上来。
小翠心中想着,端着盆到了院外,准备泼出去,抬手间却听闻墙角有声传来:“我跟你讲,今日二小姐去胭脂铺选东西,我跟着去了,你是不知道在街上听到什么消息了!”
“什么消息啊?”
“哎你不知道,现在整个商都传的沸沸扬扬的!大街上是人人都在传呢……”
那婢女说着,似是怕旁人知晓了一般压低了声音,小翠忙将耳朵贴了上去。不过听了几息,便无聊的起了身泼了水回去了。
她眼下啊,只关心有没有在背后嚼她家小姐的舌根子,别的闲话,她可管不着。更何况是关于皇家呢?
小翠端着空盆便回去了,钱银钗道:“怎么去了这样久?”
“听了会儿旁的婢女嚼舌根。”
“哦?嚼什么舌根?说来听听。”
小翠道:“小翠也没听太清。就是说近期西南战事粮草吃紧,礼部已然发了百车,三殿下却要劫了。”
“劫粮草?”钱银钗疑惑,“谁劫粮草还会没劫就闹的满城风雨啊?”
小翠道:“那谁知道呢?小翠原想着是有人背后说小姐坏话,谁知一听不是,便不再听了,反正皇家的事儿,知晓了又能如何呢?再说那三殿下,一向是风流人物,商都到处是他的传言。真假又有谁知呢?”
三殿下。
这是又一次听见他的消息了。
自打那银制四蝶步摇起,她的生活一直都被那不曾见过真颜的三殿下所打搅带累,甚至险些去了那鬼门关。
钱银钗对这话题不是很感兴趣,也没应,只道:“好了,我们开始配药吧。”
小翠将药材摊开,没听到钱银钗说话,却是听闻宁浩之声,他叫嚣而来,身后还伴着一阵酸臭。
钱银钗抬头,只见他身后有四名口鼻带有遮布的婢女,抬着一个大盆子。
“宁浩,你干甚?”
“钱银钗,月儿因着你,到眼下都没好,每日是吃什么吐什么,这人啊,短短数日消瘦的不成样子!”
钱银钗眉宇一沉。
宁浩继续道:“这大盆,便是月儿所用,本公子好心,已然命下人将泻物倒掉了。不过这盆子,是不是该你刷啊?”
“……浩公子!”小翠因着之前的事还是害怕宁浩,可此时,却仍是站了出来:“小姐怎能干这等粗活?浩公子何必难为人呢……”
“不想让你家小姐干啊?可以啊,那就跪着舔本公子的鞋尖。”
这话说的乃是将钱银钗的面放在地上踩,也不忘折辱小翠。门旁的宋祁渊忍耐不住便冲了上来,开口便道:“浩公子这话未免太过!”
“怎么?你是瞧上钱银钗了,还是瞧上小翠了?这么相护?不过本公子也告诉你,爷爷说了,钱银钗日后不可再外出,这侍卫也用不上了。你是总捕,还是将你调回衙门。”
“……什么?”
原以为宁浩今日来不过是为难罢了,却不曾带来如此大的变故。
“来人,将总捕大人送出府,衙门才是他该待之地。”
说话间,涌上一干侍卫,说是“请”,却是硬生生将宋祁渊押了出去。
“小姐!”
“……宋祁渊!宋……”
宁浩转向钱银钗道:“钱银钗,你若不信,大可以去找爷爷告发本公子,你看看这是真是假,也瞧瞧他会否为了一个下人开罪与我。”
“不过呢,眼下你是见不到爷爷了,想必你住在此处,也是不知晓府中有何事的。”
他道:“我告诉你,今日请安,爷爷过问月儿得知病未减轻,一气之下掀了桌子,只道你若娇气的拜不了佛,就在房中好生待着,他再也不想看见你这恶毒之女。”
“钱银钗,你以为你还是起初的你?恭喜你,已将爷爷对花溪那些遗憾与内疚全数耗干净了。”
宁浩的声音不大,人却越靠越近,最后几句,是贴在钱银钗耳畔说出的。他想看着钱银钗向他求饶,想看着她难堪,想让她作尽下人都不愿作的脏活!
可钱银钗却是连虚退半步都没有,甚至身上的气势都不减半分。
她表情不变,只是淡淡笑着,眉宇之间一副坦然:“那又怎样?”
宁浩,太过轻敌可不好,若她手中没有筹码,又怎敢如此?
就看看我们谁死的更快吧。
宁浩愣了,他想不透为何她不慌张不发怒甚至连一个眼神的变化都没有!身后的婢女还在瞧着,他宛若跳梁小丑一般丢人!
“钱银钗!你便死鸭子嘴硬好了!纵使你不在意又能如何?量你也变不出什么花样来!今日这大盆,你是刷也得刷,不刷也得刷!”
宁浩向身后挥手:“愣着干甚!把盆给她放下!”
那带着酸臭的大盆子被摔在钱银钗面前,本就难以让人忍耐的气味一瞬息间扑面而来,钱银钗与小翠险些作呕。
钱银钗自是不愿,却不料下一息,自己的脖颈已被宁浩握住,狠狠向下压去!恍惚间她双腿一软,“咚”的跪于地面,脸已被按在盆边缘。
她想要反抗,可扑鼻而来的酸臭让她一阵干呕,双目翻白,险些一下子便过去了。不止是此,小翠更是被甩落在地。
正是如此关头,只听一道低喝道:“全部给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