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风雪，就好似是天公故意一般，不知怎的就是停不下来。
却偏偏，未能将该遮掩掩盖过去。
一辆马车一早便停在三王府前。
这马车看着极为寒酸，灰布作成的轿幔，已然被磨得发了白，看上去不免令人担忧能不能挨过这一场风雪。
而从马车上下来的，却是当朝吏部尚书寇青。
他一身布衣，神色深敛，却直入三王府中深处，无人相拦。
言无欢已等他多时了。
“寇青，你来迟了。”
寇青一拜，道：“临近年关，各个关口把控极为严苛，当小心为妙，莫要留下踪迹叫旁人找寻。”
言无欢应了一声，一推面前的棋盘：“与本王对弈如何？”
话落，手已执白子。
“老规矩，让你一步。”
寇青点了点头，拂了拂袖袍，跪坐下来，掷子有声。
“殿下，最近兵部经王炎之手调上一名将军。”
言无欢跟落白子：“是何人？”
“姓李，名惟广。”
“哦？竟是外姓人。”
寇青点头，道：“恩。是太子殿下母妃的外室侄子。”
“她侄儿乃是诰命夫人之子，恩……倒也不亏。”
此时白反扳形成转换，接着在中腹展开角力。
言无欢道：“最近言玦的动作倒是大。”
寇青手上棋子不停，开口道：“兵部本就在太子殿下手下，如今再安插人手，想必是要再加一层固力，彻底垄断兵部。”
兵部在六部之中至关重要，言无欢微微蹙眉，却是白字又落。
但看棋盘白棋滚包将黑围住，随后强行动出中腹一子，将黑分成两块。
言无欢抿唇一笑：“寇青，最近西南战事如何？”
寇青道：“双方匹敌，我方险胜一筹，但粮草吃紧，近日礼部在筹备粮食发往西南。”
言无欢最后一字落下：“要机会，机会便来了。”
棋盘之上黑白交错纵横，宛若勾勒一场刀光剑影，寸寸兵荒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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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大亮了，大雪停了，久违的日光照耀在未化的积雪之上，耀目的厉害。
钱银钗一夜未眠，靠坐在香火案旁，双眸已熬出了血丝，被遮不住她眉宇间清明。
不知多久，她微微抬首，双眸坚定。
这省身斋，不能再待下去！
钱银钗看了看外面天色，心中暗暗算了算下一次送饭的时辰，之后拿起上次未曾拿走的饭碗，将那碗摔了个粉碎。
这几日所抄经书已有五卷，她取出一次摆在条案之上，又将毛笔蘸上研好的墨汁。
待这一切做完，时辰已然差不多了。
钱银钗吸了一口气，一咬牙，便重重的握在摔碎的利刃上，一时间刺痛之感穿透指尖，白皙手指已有鲜红涌出。
她将鲜血滴在所抄的经文之上，又握紧毛笔。
正巧此时脚步声传来，送饭之人已到。
那婢女瞧见的，便是唇无血色的钱银钗虔诚的跪在佛前，她的背部佝偻着，一阵阵扯痛心肺的咳嗽声随着她的战栗不断传来。
她手中的毛笔，竟有鲜血不住滴落，染红了笔头。
“小姐？”
婢女上前问道，却是见钱银钗抄写经文手指已磨破出血！
“小姐，您的手……”
钱银钗望向她，虚弱一笑：“无妨，月儿好，便好了……”她说着重重一咳，竟是有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出！
“小姐！”
钱银钗身子一软，便已躺倒在地。
婢女手中托盘“砰”的落地，人已惊慌回头跑了出去。钱银钗微微抬起眼睑，确定她走远了。想必这省身斋，她很快便能够出去了。
日头东移了几分，积雪依旧未化，却是更亮了几分。
钱银钗猜的不错，她上演了如此一出，果真换来一众婢女将她抬出了省身斋。只是宁彭举并未到，失宠之势想必也成定局。
但，只要出了这省身斋，宠爱她就有法子再求来。
钱银钗在接近翠竹苑之前，便迷迷糊糊的醒来了，之后便下令遣散了她们。
这会子房前无人，小翠与宋祁渊都不在，反倒是房中一阵吵闹。
宋祁渊高喝道：“浩公子还请自重！莫要逼属下动手！”
“动手？”宁浩气笑了：“你以为你是谁？动手？你敢吗？还不给本公子死开！”
这期间，伴着小翠低低哭泣之声，她如同那夜钱银钗撞见的那被强迫的婢女一边，一遍一遍乞求道：“公子，求您了，放过奴婢吧！求您了……”
小翠曾说，她终日里连走路都逼着宁浩，难道眼下……！
宁浩道：“瞧瞧你这模样，这样白净，就如同一根青葱似的，比那些施了粉黛的女子要美多了！”
果然！钱银钗上前跑了几步，接着就听到宁浩道：“本公子告诉你，你家小姐眼下是自己都顾不得，更别提你了！所以本公子劝你从了吧！”
接着钱银钗便听到宋祁渊拔刀之声！
钱银钗一脚便踹开了房门，大喊一声：“住手！”
若是死在她房中一个独苗，只怕她还不如不出省身斋！小翠不能被带走，宁浩更不能在翠竹苑出事！
声音传来，三人皆是回头，便见面色苍白双手是血的钱银钗。
“小姐！”
宁浩道：“钱银钗？你怎的回来了？”
“你不是说我自顾不暇吗？”钱银钗道：“所以这便回来让你知道，小翠你不能动。”
宁浩闻言微微一怔，随之很快便是笑了：“哈哈，钱银钗，你是外来，又已失宠，你以为你还算什么东西？”
他一眯眼，色眯眯的在她身后的小翠身上上下扫了一遍，舌尖轻挑舔过双唇。
“倒不如你将这小翠给了本公子，本公子日后指不定还能帮帮你，好让你不被赶出府去。”
小翠一听，是将钱银钗的袖袍攥的更紧了。
“小……小姐，不要……小翠不要……”
钱银钗拍了拍小翠的手，以示安抚。她望向宁浩道：“抱歉，不需要。”
“你！简直放肆！爷爷如今也不愿看见你，不过像养狗一般在府中养着你！你能耐什么！”
钱银钗一笑，上前一步，就迎着宁浩，字字斩钉截铁道：“不如我将你强逼婢女为娼之事告诉外祖父？你觉得，宁氏独苗如此，外祖父会有什么心情？”
“钱银钗！”
宁浩高喝：“你确定要与本公子作对？”
钱银钗点头：“不错。”
“好！你莫要后悔！”宁浩喝道，随即怒甩衣袖而离。
宋祁渊手中长刀一收，嘟囔道：“宁氏独苗还不如个孙子……还是小姐厉害。”
小翠则还是后怕，哭道：“小姐……日后可怎么办啊……”
“怕什么？”钱银钗轻道：“来，小翠，你跟我讲讲，慢性毒药，有没有办法解掉？”
……宁浩，谁先出宁府，还真的说不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