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已很是昏暗了,反倒是将钱银钗眸中的神采衬的一清二楚。
她不论是与宁彭举还是与花溪,都已是隔了一辈儿,可说来奇怪,她的眉宇间像极了宁彭举当年神采,五官又像极花溪。
倒是个柔美中带英气的女子。
宁氏姐妹一时哑然,本是赶走一个假冒的,却不曾想,真的跟着就进了家门。
宁子曼情绪喜欢在面上带着,这会子便已是开始不那么舒展了,却是被宁子伊扯了扯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只见宁子伊香帕轻遮了口唇,上前握住钱银钗的手,才一下,便已慌忙松开手。
钱银钗眉毛一挑。
宁子伊回头便慌忙抬手,口中唤着:“要你们干甚用的,还不快些为三小姐三小姐拿上手炉来!”
她回过头来,便是满目急切:“妹妹,这一路奔波,瞧瞧给你冻得,双手竟是这般冷!”
宁彭举在一旁捋了捋胡须,乐呵起来,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钱银钗静静地瞧着,微微点了点头,报以浅笑。滚烫的手炉在入手之时,伴着温暖,还有几分痛楚。
她的手在一扇门之内被狠狠地伤了,宋祁渊送来的伤药才好上几分。可纵使方才宁彭举已又为她进行医治,却仍是没有大好。
“嘶……”钱银钗忍耐不住的抽吸,宁彭举回神,翻手便挥落了她手上的手炉。
这动作,惊的宁氏姐妹哑然。
听闻府邸众人称道,宁彭举只在当初花溪在时,有过这般紧张人的模样。
如今好了,这个外孙女,不仅是有他对花溪的内疚之意,更有错认一事将他的愧疚扩大。
宁子伊面上的错愕,很快便消散下去,这会子已恢复如常,同时硬扯过宁子曼,一行人入内。
钱银钗但笑不语,日后啊……深宅内院,怕是路不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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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落尽,月高悬,庭院之中撒一地冰霜。
越过由石头砌成的水中小亭,走过百步鹅卵软沙,透过软绸所设纱帐,能见觥筹交错之影,能闻高山流水之曲。
赵朵一路匆匆忙忙而来,前两次皆是迟来,今日她定要早到一些,再动些心思,哄好了宁彭举,她便能够坐好小姐的位置了。
她今日是特地打扮过了的,身着素雪绸裙,外罩素绒绣花袄,略施粉黛,端一副清新淡雅。
赵朵不信,这般还不像花溪。
越走越近,却有两道人影映入眼帘。她都来如此之早了?怎的还有人比她更早?
手扬起,纱帘扬又落,赵朵的脚步却是一顿。
那正坐在宴席上大吃大喝的,可不就是她的爹娘!
一瞬息,赵朵身子气的战栗,她的双眸之中都燎上火星,向后推了一把小翠,上前便破口大骂:“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走了吗!怎的还在此处!你们是想害死我!”
小翠向后仰去,却是连叫都不敢叫,心想着这次可是要摔得惨了,却不料很快被人揽住了后背。
她疑惑抬头,却是见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女子,托起她后急忙甩手,满脸痛楚。
她的手上,乌青未下。
再向后看,只见宁彭举,宁氏三姐妹都在。
小翠慌忙想要告罪,却见宁彭举摇了摇头。
只见庭院之中,赵朵发疯一样的向赵氏夫妇哄着,可他们二人却不像上午那般急急转身便走了。
赵荣相反是更加的悠闲自得了,他抬手又向口中丢了一颗果子,开口道:“你这个畜生,你来了这里便不认你爹娘了!怕我们拖累你?”
“我可告诉你,这里的大小姐可都说了,等这家的老爷子回来了,都要给我们好脸看感谢我们!这宴会,可就是我们俩的感谢宴!”
赵荣如此一说,钱阿娇鼻孔扬的是更高了:“听见没?还不快坐过来,愣在那里干什么?”
赵朵本是气愤非常,却在闻此言后,猛然一惊,从头到脚的凉了。
怪不得……怪不得又有家宴!果然又是给她下的套!
她这乡野爹娘,又哪里会是宁氏姐妹的对手?
完了……完了……
赵朵慌了,拉起赵氏夫妇便要走:“你们走,快走!再不走就晚了!”
是时风过,一片云被吹的遮去三分月,纱帐亦是扬起。
庭中又暗了几分,钱银钗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她走一步,赵朵退一步。
“赵朵,好久不见。”
赵朵愣了,赵氏夫妇亦是傻了。
“那一夜我跪于灵堂守夜,你从山口过,分明乌漆墨黑,却偏是赶路。”
“是急着在我之前赎走青鸾钗?”
“你们赵家人,倒是挺会听墙根,我的身世我知晓了,你便也知晓了。”
庭中很大,可眼下赵朵已退到无路可退,她的身子被钱银钗逼退至墙角。赵朵终是清醒,上前猛推一把钱银钗,大喝道:“你说什么胡话,这个家现在的小姐是我,不是你!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她回头指向赵氏夫妇,开口道:“外祖母落难,我父母也早亡,我幸得赵家夫妇抚养我长大,不然,我便被你这恶毒的人害死了!现在竟然出来构陷我夺你身份!”
哦?
倒是比她钱银钗想的要聪明些。
赵氏夫妇急忙道:“对对对!钱银钗你这恶人,便不要再来纠缠了!朵儿好不容易寻回亲人,你还要与她为难!”
忽有一道女声从纱帐传来:“是吗?”随之只见宁子伊与宁子曼而来。
“今日,我与长姐瞧见的可不是这般呢。”
宁子曼说着却是回过头,轻声道:“爷爷,你说是与不是?”
赵朵这才惊见在几人背后,竟是宁彭举!
他好似已然站了良久,久到他的衣摆之上,都沾满了夜露,久到他已悉数将所有的话都听进耳中面色已似铁般僵冷!
“外……外祖父?”
宁彭举冷笑不语。
赵朵慌了神,她不死心的扑了上去,跪着揪扯住他的袖袍。
宁彭举依旧不语,提袖便向外甩去,一时间,袖袍上的大蟒宛若活了起来就她缠绕后丢弃。
赵朵在地上翻滚了几周之后,撞上了墙角,人已无声,只剩下一双眼睛还在眨着,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一切。
赵氏夫妇这下纵使再震惊,也回了神,钱阿娇“嗷”的大叫一声,直直扑向赵朵的方向,将她抱在怀中。
赵朵挣扎着想要从她怀中出来,不愿与她攀上关系,只认为还有回转余地。可奈何,她已无半分力气。
赵荣也红了眼眶,他虽是穷苦,也看不得旁人当他面为难他的女儿!他向宁彭举冲去,却不料一瞬间被侍卫包围起来。
钱阿娇吼道:“我自己的女儿,我怪罪可以,你凭什么怪罪?你又为什么打她!什么知府,我们还不稀罕了!我们走就是!”
钱银钗漠然相看。
宁彭举开口道:“准了,把他们连人带物全部打包扔出去。”
说罢,人已甩袖而离。
宁子曼勾唇一笑,回过头来,道:“赵朵身上,穿的可是府中衣物,给本小姐拔下来再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