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之中每日都有捕快前来巡查一遍,清点人数。这会儿已然到了查人之时了。
今日值夜捕快不知是谁,只听他道:“查人了,查人了!”
钱银钗手一抖,慌忙将手中那块瓷片藏在手中。
她忙抬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却见来人有些眼熟。
一身蓝袍,发髻缠黑色布套,腰间挎长刀。
五官平平,但还算白净。
……宋祁渊。
钱银钗仍记得不日之前,她与宋祁渊同乘一马,在城门处分别,他曾说有缘再见。
眼下竟是在牢狱之中再相见,倒还真是有缘。
不过这是何等孽缘,她可当真不想要。
宋祁渊没发觉钱银钗,边走边垂目翻看着手中名录,目光在扫过第一个名字之时便是生了疑问。
这个名字,从前从未见过。
“……今日新来女犯?钱银钗。”
钱银钗未答话,宋祁渊便抬起头来,一时间,四目相对。
如此过了半晌,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道:“……恩人?”
太尴尬了,宋祁渊说完这句话,乃是更尴尬了几分,钱银钗垂下眼眸,不再与他对视。
宋祁渊也分外尴尬,抬手摸了摸后脑勺,道:“原来你叫钱银钗呀……要不是看见,我还真不知你叫什么。”
他又加上如此一句,当真是叫钱银钗汗颜,活了这样久,她还真没见过如此耿直之人。
“你不是都已经知道我没跑了?查完了就下一个吧。”
宋祁渊干笑两声,将身子凑近来,开口道:“行,那我先查人了,等会儿我过来。”
他说完便真的走了,只听一个又一个囚犯的名字在他口中读出。商都的牢狱甚大,宋祁渊这一走,是过了良久才回来。
宋祁渊处理完所有的事,竟是打开关着钱银钗的牢门,走了进来,万分自然的坐在她的身旁。
钱银钗早已虚弱的直不起身子,只剩下一口气留着说话了。
“你来干甚?我可是囚犯。”
他“恩”了一声,道:“恩,知道,名录上写的有。”
说罢又道:“你都成这样了,纵使你真是杀人犯,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钱银钗道:“我没杀人。”
“我知道。”
钱银钗一怔。
宋祁渊道:“你想啊,你一个外来女子,跑到商都只为杀上一人?那你从前还敢住店?未免也太过招摇了。”
钱银钗道:“你当真这样想?”
“当然!”宋祁渊道:“那女子尸身我见过的,全身血管脉络都被挑断了,你要是有那般能耐,恐怕也不会被那些人扭着入狱了。”
这衙门里,总算还有个明白人。可是,也没有什么用。
钱银钗不愿多说。
宋祁渊却又道:“还好,这一段都是我当勤,前些日子回家探亲了,往后一个月时间我得补回来。”
他东一句西一句的,钱银钗不懂其意,更是不想费力气懂了,她只想好生休息,好扛过未来那些酷刑。
就算是挖墙,那也要需要时日,若是明日都撑不过便死了,之前所想的一切都无用了。
钱银钗道:“宋祁渊,我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你去值夜吧。”
他眼下倒像是值夜无聊才坐着与她说话。
宋祁渊这才不再废话了,反倒是从衣袖之中摸出两个小瓷瓶来,塞进钱银钗手中。
牢狱之中火光很暗,他的神色钱银钗看不清楚,却只觉得他有些闪躲之意,似是生怕被他人发觉。
“这一瓶是止血丸,一瓶是补气的,你收好,莫要被旁人发觉了。”
钱银钗一愣。
“明日我为你带些吃食,今日是来不及了。”
钱银钗不解道:“……为什么?”
她是囚犯,他是捕快,二人乃是对立面,又为何如此?
宋祁渊难得一见的正色:“我当捕快,不为名利,只为世间正气,所有被冤枉之人,我能帮多少是多少。”
钱银钗来不及说话,他又已恢复了平日之态,开口带着嬉笑:“再说,你是我的恩人嘛!”
宋祁渊说完便走了,牢狱之中逐步静了下来,众人都睡着了。
钱银钗却是在黑暗之中张开双眼,手再一次握紧那瓷片,开始在墙上一寸一寸的挖着。
颗颗沙土缓缓落下,却是没有停止。
……
.
越过牢狱,越过宽敞的长廊,有一精致小室。
小室房门紧闭,其中却有人影。
王若轻道:“广大人,您怎的肯来寒舍,若有事,叫下人过来通传,或是我去求见大人便可。”
广凌轻笑,道:“我不过三殿下身边一个护卫罢了,怎担的起‘大人’二字?”
王若闻言,有些慌了,他忙摇了摇头,开口道:“不不不,广大人哪里话,哪里话……”
他紧张的纵使眼下几近冬日,还是抬袖拭了拭额上汗滴。
“广大人统领的影卫使人闻风丧胆,作神话一般传颂,影卫向来雷厉风行、事半功倍……广大人自然是大人……”
王若可真是怕广凌一刀将他砍了。
“王太师,影卫再厉害,那也是三殿下的,并不是我一介小侍卫的。”王若道。
“殿下说了,失了兰娘子心痛着实难平,要衙门就近择个日子斩了那女子。”
他如同与友人话家常一般笑道:“怎么我看王太师这边,毫无动静呢?”
此言一出,王若哆嗦的更厉害了。可广凌并未停下不说,就好似是觉得如此几句还不够一般,再次开了口:“是不将兰娘子放在眼中,还是……不将我放在眼中?是否要殿下亲自知会于你?”
王若一听此言,裤子都湿了,他“咚”的一声便跪了下来,忙道:“广大人莫要折煞小的!是小的错了,是小的错了!不该怀着私心想活生生折磨那钱银钗!我这就择日,定是尽早定是尽早!”
广凌闻言,终是不再为难王若,身形一动,小室之中再也不见他身影。
王若吓的险些昏厥,却不料下一息听闻人来之声。
“大人,您年事已高,城中也还算太平,您安心休息便是,凡事都有师爷看着呢!”
王若一惊,宁彭举来了!他一向为人耿直,对审问之事极为抠唆,若是钱银钗之事过了他的手,只怕又生事端!
是时又听宁彭举道:“还算太平?我看未必!今日家中有事我不在,却听说城中出了命案?犯人何在?带我前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