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星无月的夜本是乌漆墨黑,却又不知何时起了风,吹散了空中避月之云,月光骤现,透轩窗撒入房中,地上宛若渡上一层银霜。

马夫睡的沉极了,根本便不知晓房中有人进入。

钱银钗又急又怕,却又不敢有大动静,省得叫那黑衣人知晓!

她只得趴在马夫的耳边轻道:“醒醒,快醒醒!”

可这声音比着那震天响的鼾声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马夫反倒是觉得耳朵有些痒,睡梦中抬手掏了掏!

钱银钗身子抖的停不下来,脸上湿了一片,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若是可以,她真的是怕到想要坐在地上大哭一场,她保证她哭的声音能比他震天响的鼾声还要大!

可到底是不能如此,所有事都没有活命来的更要紧!

钱银钗急的在地上踱步,双手在发髻上插了几次,终是甩手上前,一手捂住马夫的嘴巴,一手紧紧捏住他的鼻子。

叫是叫不醒了,这憋气总是能醒吧?且这一捂嘴,连声音都不会有了。

果真在鼾声停下几息后,钱银钗映着月光看到车夫的脸已憋红,又是几息,终是挣扎着醒来了。他张开了眼,她却是并未松手,反倒是冲着他摇了摇头。

马夫在挣扎几息后,也看清了钱银钗,便朝着她点了点头。她松手,他大口喘气。

钱银钗道:“嘘,别出声,我们现在要立刻逃走。那黑衣人不是店家,真正的店家已被他杀了。”

马夫一惊,面色凝起,张口就要说话,钱银钗慌忙捂住他的嘴,低喝道:“不要命了!别出声!”

这下,马夫才算是真的清醒过来,他重重点头,拿开她的手,轻轻道:“姑娘,我们怎么跑?这可是他们眼皮子底下啊……”

自然是要跑,可是怎么跑,也是难题。

钱银钗快步走至窗边,推窗向下望去,随之眉头一凝。不行,这墙头太高了。虽同为二楼,但这里可远比醉欢楼高上许多。

若是跳下去,定然非死即伤,还是难逃此处;就算是将窗幔解下,便不谈长度够不够,只怕也是撑不住她与马夫两人重量的。

若是从此处开门直接逃离,便定然会被发觉,就算轻手轻脚只怕也来不及了——方才听对话,黑衣人与同伙已然要动手了。

若是拼起来,也并不占优势。她所听到的店家与其妻子都是盗贼假装,只怕能端下一座客栈的盗贼,成员绝非少数。

不成,不行,不可!

到底要怎么做?再如此待上一息,便会离死亡近一息!

车夫指不上,只能靠她自己!钱银钗急的乱转,当真火烧眉毛!

……火?

火!对,就用火!

钱银钗眼前一亮,心中有了计策,她慌忙转身朝马夫低声道:“快,来帮忙,将房中所有布幔都扯下来!快!”

马夫不知何意,却还是照做了,四只手在房中上上下下一阵忙活,地上已有许多被扯下的布条。

钱银钗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悄悄将那些布条抱出,横在走廊,又将能搬出的所有木制物件皆搬了出去。

两盏烛台,蜡油被倒在其上,一切准备都已就绪只差点火。而正此时,正对面的门扇开了。

走廊之中暗极了,但偏偏钱银钗手中举着两盏烛台,将她的脸照的清清楚楚。黑衣人望着她,将一切尽收眼底,却是没有半分慌张,反倒是饶有兴致的瞧着她。

钱银钗更慌了,这一慌,心也就乱了。

她再顾不得太多,一下便将手中两盏烛台扔下,粘了蜡油的物件一遇火便“噌”的燃起,火苗一下子蹿至一人之高。

钱银钗向后退了一步,伸手抓住一边有些发愣的马夫,大喊一声:“跑!”

“……跑,跑!”马夫如梦初醒。他人高马大,这一撒开跑起来,竟是超过钱银钗许多,很快不见踪影了。

钱银钗也顾不得太多,只顾着跑,因着这大火蔓延极快,这会已是浓烟滚滚。她自己放的火,想要趁乱跑出去,可不能自己被熏死在这里。

只要顺着楼梯下去,生门已便在眼前!钱银钗抬脚,下一息却只觉脖颈一凉。

她心猛然一坠,站定脚步不敢乱动,垂目下望,只见一把长刀已抵在她的脖颈上。

雪白的刀片映射的火光刺痛了她的眼。

……她怎么忘了,方才她还自己想过,那黑衣人定然有同伙。

同为黑衣的男子手握长刀,就与钱银钗对峙,倒是也不急着跑,不知是早已见过风浪自有门路逃生,还是想与她同归于尽,又或许是根本不将这大火放在眼中。

“嘿,你这小娘们,有点意思啊!”黑衣男子挑了挑长刀,用刀尖拍了拍她的下巴。

“放火?成,就当这火是给你自己火葬吧!”

黑衣男子说完这句话,便高高举起了手中长刀,双眸杀意尽显。

钱银钗懵了,是真的懵了,她想跑,可大脑却已来不及反应,双腿更如同是在地上生根发芽了一般,再挪动不了分毫。就连想叫,都叫不出声来!

她身子僵直,张口哑然,就看着那长刀向她落下,一息之间血色飞溅。

浓重的血色溅上钱银钗的小脸,长刀落地,黑衣男子亦倒下。一名手举染血长刀的布衣男子,正与她面对面而立。

宋祁渊的脸上乃是万分的不解,又是呆了半晌才开口道:“他娘的,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过在此打尖,贪了杯多饮了几壶热酒,上不了路便开了间上房倒头便睡。谁料不过多久,竟是被火烟味呛得两眼泪,硬生生的醒来了。

想着是客栈走水,可刚出房门,便将有人手举长刀要对一介弱女子下手!

这他娘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才生死一息,若不是这人出手,那长刀上热血便是她的,刀下万魂也会是她!钱银钗当真是被吓到了,呆愣了许久,竟是双腿发软,只是向一旁歪倒之时,却被一把托住。

“姑娘,你可别在这软!先跑出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