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夜,黑的透彻,伴着夜雨,让人凉透了心。
赵朵从小生在山中,长在山中,倒是也无多害怕,一直快步走到了村口,就要下山。
村口过了便是下行山路,此处没有灯火,看上去黑悄悄的,而左侧,便是王家。
王家屋檐上系着森白布条,在堂屋微弱灯火的照应下,倒显得那几缕森白溶于黑夜。远远瞧着,就像那森白的布条在虚空中飘飞。
赵朵的心猛然跳了一下,她要进县城去先钱银钗一步赎回那青鸾钗,心中本就没底,这出村还瞧着这阴森之景,心头就更是悬了。
她想加快脚步赶紧过去,却不料一提步,那森白的布条竟向她飞来,重重的裹在她的脸上!风还在吹,拽着那森白布条向后勒,她毛骨悚然:“啊!”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堂屋之中眼下静的很,这声音显得极为刺耳,钱银钗与钱金石对视一眼,慌忙出去,便见一具瘦小的身子被森白布条裹住了脸与脖颈,不住的挣扎。
小跑上前,钱银钗扶住了赵朵,钱金石伸手扯下了布条。
布条被扯下,赵朵惊魂未定的睁眼,却见是钱银钗,眼下双眼一翻白,若不是被二人一托,只怕是要昏倒在地。
钱金石蹙了眉,质疑几息道:“……赵朵?”
钱银钗闻言,心中也知晓这是钱阿娇的女儿,自己的表妹,便开口道:“不过是风大将布条吹下罢了,倒是将你吓坏了。”
几句话之间,赵朵也算是稳了心神,深呼了几口气,她才道:“没事……没事……我就是,我就是路过,这儿瞧着阴森森的,我本就有些害怕,谁曾想风又把布条刮飞,正勒在我脖颈上,我吓着了,还以为……还以为闹鬼了呢……”
这话惹得钱银钗与钱金石面色有些沉了,到底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外公,谁愿意旁人将此说成阴森鬼物?
钱金石一直僵着不语,钱银钗也是半晌后才开口:“夜这么深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赵朵慌忙退后一步,暗自咬了咬下唇。
“我……我赶路……”
说罢不等二人回话,转身就走,口中还道:“我先走了,先走了。”
夜深无光,赵朵不过走了数步,她的背影便已看不见了。
钱银钗却盯着黑夜出了神。天晚夜深,她一介女娃娃,怎的这个时辰赶路?她神色匆匆,身上甚也未带,要去何处作甚?
直到钱金石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回神。
“阿姐,赵朵走了,我们也回去吧。”
“……恩。”
.三日后是个好日子,宜搬移,宜谋事,宜下葬。
王震哲就在这一天被埋在了村南头。听说南头从前乃是一大片桃林,只是后来花死树枯,被村民砍了去,成了现在的荒田空地。
王震哲若是泉下有知,他能死后埋在曾经的桃林,只怕也会展颜。他在这遇见她,死后便永永远远留在此地。
钱银钗与钱金石回了一趟家,家中如今一切都好,乃是富足模样,他二人也算安心了。此外还正巧碰见钱银钗雇佣之人在山中取货,一切都是该有的模样。
临走了,钱银钗握住王湘园的手,颇为郑重的询问:“娘亲,你想不想认亲?若是认亲,许是可是见到亲人。”
王湘园身子孱弱,却是站的挺直,她反握了钱银钗的手,轻轻的拍打:“亲人?娘亲的亲人,不就是你与金石,还有你们的爹吗?”
她生在深山,长在深山,嫁在深山,几十年年华已过,深山便是她的家。
“银钗,眼下生活,娘亲很知足了,也没有力气再去远方探寻往事。那青鸾钗,到底是你外祖母的遗物,还是早日赎回来吧。”
钱银钗点了点头,将她的话一字一句都记在心中。钱金石已然在院外等候,钱银钗便与王湘园道了别,出了院落。
只是所走不过两三步,便听闻王湘园追上来的声音,她看起来甚是急切。四只手又一次握在一起,王湘园抬眼望着钱银钗,在她的眸中,满是泪光。
“银钗……你与金石都甚是能干,娘这辈子有你们一双儿女,定是上辈子福报……若是有空,你与金石便去都城看上一看吧,就算……就算是,就算是替娘看看我娘曾经生活之地吧。”
钱银钗与钱金石对视一眼,皆是眸中泛着泪光,重重点了点头。
其实二人都知,王湘园是想要回去看上一看的,是想取瞧一瞧自己真正的亲人的。可惜,路太远,顾虑太多。
放心吧,我会替你去都城的,娘。
.眼下的季节,每过一日,天便会再凉上一分,二人策马下山,待到山脚下,也被风吹的僵直了身子。
钱金石翻身下马,又将钱银钗扶下马背,搓了搓她的手,开口道:“阿姐,冷吗?”
钱银钗点了点头:“是有些冷。”
她抬头望了望,这路段已快要到孟婆婆的茶铺子了。
“金石,前方不远有个茶铺子,我们去饮些热茶暖暖身子吧。”
“恩。”
二人牵着马,不过数百步便到了茶铺子,今日并未见孟婆婆如同往常一般坐在门前摇椅上剪茶叶。
许是天太冷了吧。钱银钗心道,便准备上前叩门。可人道门前刚一抬手,便听闻屋中传来的对话声:“你这小东西,还算是知道来看看我这老婆子,上次你来可都是几月前了!”
低沉沙哑的男声响起:“奶奶这是什么话,孙儿近几月来忙才未来,已知错了。以后定然多抽时间回来陪陪奶奶。”
这声音……沈良?
钱银钗正是思索,栓好马的钱金石便上前而来,开口便道:“阿姐,这是沈哥哥的声音。”
屋中对话之声停止了,又听一阵脚步声,门扇开了。
一时间孟婆婆、沈良,钱金石与钱银钗,众目相对。
沈良起眉,孟婆婆却是笑开了,上前便扯过钱银钗的手:“钱丫头来了!你呀,跟我这孙儿一样,好久不来上一次!”
“你便是奶奶所言那独自进县城谋生的小丫头?”
“你便是孟婆婆常念叨的孙儿?”
沈良与钱银钗同一时间开了口。
“这是什么情况?”
“你们认识?”
钱金石与孟婆婆,亦是一同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