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王震哲撒手离世的那一刻,到底看见了什么。但钱银钗想,他应该是又回到了那桃花灼灼的数年,定是看见了树下浅笑的花溪。

她爱喝茶,喝茶前必放糖块;她性格柔软,信月中嫦娥;她嬉闹间皆有神韵。

……

他的声音愈发的低了去,直至消散。

王震哲走了。

走之前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是关于那个神秘又遥远的女子。

屋中之人,无人说话,都生怕遗漏王寒时所道的一字一句,直到他握着钱银钗的手无力垂下,屋中哭声才又一次高起。

任谁都知晓,他已驾鹤西去。

王湘园早泣不成声,她的感情好似在无处寄托,之后只剩下一句:“银钗,那青鸾钗……青鸾钗在何处……”

钱银钗心中发颤,也没料到真相竟是如此,就连同她的身世一瞬间被摆在眼前,都显得那般不能接受。

“青城县小阁当铺……当了。”

房中嘈杂,殊不知房外紧贴墙壁偷听的赵朵,将这惊天密码全数听了去。

她不过是无事在村中闲逛,却没想到,竟是听到王家这么大的秘密!

她是真的没想到,她那表姐钱银钗,竟是有这等好的身世,她要赶快回家告诉娘亲与爹爹!

赵朵今年与钱银钗一般年岁,已然十七了。她虽身为钱银钗的姑表,打小却未见过几次。关系着实交恶。

而几月前她的爹爹与娘亲去了一趟钱家后,都被狗养伤,养了许久才好。

自此她以为,她此生不会再跟钱家有任何联系了,却又没想到,今日不过碰巧,竟是听闻如此惊天秘密!

小碎步跑着,赵朵已然到家,扯开嗓子便喊:“爹爹!娘亲!”

过了会儿,才传来钱阿娇的声音,听起来似有些怒意:“嗷嗷什么?吵死了!”

钱阿娇一边不满着,一边从屋中走出,还是问道:“怎么了?”

“娘,我方才去村中闲逛,碰巧路过王家!”

钱阿娇不以为然,弹了弹指甲壳中的土,开口道:“王家?就是我那个丢人哥哥找的那破鞋的王家?”

赵朵点了点头,开口道:“表姐的外公死了!”

“死了就死了呗,多大点事儿?”钱阿娇对王家带着气,说话都甚是难听:“死的好,他们家人死光了才好呢!”

这说着,赵荣也从屋中出来了,赵朵一看,急忙将他拉了过来,三人聚作一团。赵朵声音低得很,将她方才听到的一切秘密都说了出来。

钱阿娇与赵荣面上的表情几番变换,着实算得上精彩。

“你说的可是真的?”钱阿娇嘴巴都咧到了耳后,“朵朵,你可听清楚了!”

赵朵点了点头,却是心生疑虑,她的娘亲一向不喜欢王家人,怎么眼下听闻这消息,高兴成这样?

“我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就是这样。可是娘亲,你为何如此高兴啊?”

“傻丫头!”钱阿娇与赵荣对视一眼,皆是挑眉,眸中狡诈险些就要溢出。

“这事你切不可乱说,然后……”

钱阿娇贴近赵朵的耳畔,轻声道:“王老头子死了,这会儿他家人都脱不开身,你先钱银钗一步,进县城,把那青鸾钗赎回来……”

赵朵一愣,心中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这事都这样久远了,都城那家人也不会知晓到底是谁又长什么样儿,还不是谁拿青鸾钗,谁就是那女子的后代?”

赵荣也道:“到时候,你就说你的父母早亡,也没有任何兄弟姊妹,日子着实过不下去,只想讨口饭吃,若是他们收留你你就入府,若是没收,也定会给笔重金!”

“这……”赵朵怔然,“爹,娘,这样真的好吗?”

“如何不好!”赵荣道,“难道你想看着钱银钗那一家从此发达,咱们还过这般穷日子?你难道忘了上次我和你娘亲去借粮,被他们放狗咬?你娘亲身上现在还有那狗牙印子呢!”

赵朵的神色有些恍惚了,可最终,却是重重点了点头,目光变作同他二人一般阴暗。

“对!他们一家人都是坏人!而且钱银钗和钱金石眼下都已然进了县城,他们过得够好了!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要他们占了!”

此言一出,三人相视一笑,又是低声讨论许久,钱阿娇更是翻找出家中所有值钱物件,竟是此时便催促着赵朵上路了。

.深秋的天,黑的极早,且又突然降了雨,这山里的夜,凉成了水。

钱银钗是冷的,去年秋冬她都待在繁星楼,倒也没受什么寒,这夜黑雨紧,叫她止不住的打哆嗦。

这一日什么都来的突然,打得她搓手不及。

王家没来得及布置灵堂,只是搭上了森白布条,钱银钗也在头发上系上白花,跪在堂屋,这一夜,无人安睡。

钱金石就在钱银钗身旁,他的身子跪的很直,多少的撑着钱银钗。

“阿姐,你别难过。”

“……恩。”

“阿姐,你想去都城寻亲吗?”

钱银钗不答反问:“你呢?想吗?”

钱金石摇了摇头:“阿姐想,我就想,你若不想,我便不寻。”

想吗?寻亲之路定是难走,若是去了,成则成,但若是失败,恐怕会是不好收拾的场面。

高风险,高回报,若是成了,她可以一步登天,心中对于致富所有的试想都可以去做,都可以实现。

“你不想对吗?”

钱金石见她这般说,才点了点头,开口道:“是,当年外祖母分明是都城之人,身怀娘亲即将临盆却跑来这边陲小县,定然事出有因。”

“我们认亲,不一定会讨喜,他们许是会因我们农家的身份而嘲讽你我。”

荣归故里衣锦还乡和落魄归家讨生活,还是不一样的。

“若是认亲,阿姐便先去吧,我若是来日荣耀,去了也能给阿姐撑起场面。”

钱金石道:“阿姐说,是不是?”

他是男儿,不劳而获,被人指点,那样的事,他真的抬不起头。

钱银钗自然是理解,更何况若是想要认亲,也不是一两日可以决定的事。她点了点头,开口道:“金石,你当真长大了。”

她的话还未落定,就觉一阵大风忽过,临时挂上的森白布条耐不住大风,“噌”的飞了出去。

随之就只听一声尖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