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归来,便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将自己锁在房中到眼下也不出,谁都不见。

倒还真是,如她昨日一般。

沈良倒也真算得上是苦情之人了。

钱银钗想了想,轻声开口道:“金石,沈良的房间怎么走?你告诉我。”

“沈哥哥的卧房?阿姐,你要去寻沈哥哥?可是有事?”

钱银钗道:“阿姐不能去找吗?”

钱金石摇了摇头:“不是的阿姐,沈哥哥到底是男子,你一介女流,去了不大好吧。再者说沈哥哥那般模样,你去寻他,我还真是不放心。”

哟?这小兄弟,竟是懂这般多了,都知道男女有别了。

钱银钗先是颇有满意的点了点头,生出一种“自家有弟初长成”的心态来,才哄着他开了口:“金石,阿姐与沈良也算得上是旧相识,也称得上友人是不是?那我们的朋友都这样了,阿姐不应该去探望吗?”

“至于男女有别,你是不相信沈良还是不信你阿姐我?”

这几句话好似是将钱金石忽悠了进去,他想了一会儿,倒真是觉得钱银钗所道有理。

“那好吧,阿姐,我这手头有活儿就不陪你去了,你顺着这条道走到尽头,左转直上,就是沈哥哥的卧房。”

“好。”钱银钗道,“你去忙吧,阿姐一会儿就出来。”

钱银钗今日来粮站,着实是来寻沈良的。

她按着钱金石所说的道路,轻易的便找到了沈良的卧房。

此地虽算不得是单独府邸,但房前亦是有小池石凳,也算是个好住处。此处装饰精简,倒像沈良为人,简单少言。

因着有小池,地表很潮,而其上脚印只进不出,已半干涸,看来沈良就在其中且并未再出。

“咚咚咚……”钱银钗上前叩了叩门,却未得应答。

“咚咚咚……”她又是叩了叩门,依旧毫无响动。

“咚咚咚……”她还算是有耐心,第三次扣门。

再听不到任何回声后,钱银钗开了口:“沈良,你开门,我是钱银钗。”

房中似闻轻微响动。

“我找你,有些私事。”

房中响动止了,再无动静。

钱银钗又道:“昨日街角,我在场,我都听到了。”

房中短瞬静默,之后只闻一阵重重脚步之声,“哐!”

房门开了。

沈良的头发凌乱不已,半束半散,衣服依旧是昨日那身,并未相换。他的双眸布满血丝,却不同于钱银钗的双眸,而是猩红。

他是哭过了吗?

钱银钗没料到会见此情景,一时间哑然。下一息只觉被大力一扯,呼吸之间身子转了个圈,伴着关门之声,她重重撞在墙上。

她还未回神,只觉两瓣柔软贴在自己的唇上。

这并算不得一个吻,在简单的碰触后,沈良猛然后退数步,他的眼眸更是红了。

二人对视,无一人说话。

钱银钗懵了,怔然许久,才反应过来,怒色一瞬间布满她的小脸,下一息手掌已出。

“啪!”

她下手很重,沈良的脸被打的侧了去,可他并未回过头来,而是就那般站着,保持着方才侧垂了脸的动作。

“你疯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沈良笑,笑的人心底发寒。

“钱银钗,阿乔说我喜欢你,那我,便喜欢你好了。”

沈良的卧房外没有没有繁杂建筑与陈设,阳光在此照耀的更加没有遮挡,那薄如蝉翼的纸窗早已被穿刺。可钱银钗不仅未能感觉到一丝丝暖意,反倒徒增刺心之感。

“啪!”

又是一巴掌甩过,比方才那一巴掌还要更重。

“沈良,你一样打拼而来,我原以为,你成熟稳重,没想到却像个孩提一般幼稚!”

“喜欢段乔,又为何不说?他将你误认为情敌,你便默认自己是他情敌?哪怕他说你喜欢我,你也要真的作一副喜欢我的模样?”

“就如同从前他叫你照看我一般,一样照做?”

她没有上帝视角,没有圣母玛利亚的心肠,但她不是任旁人可这般随意之人。方才那又算什么?想要作一副喜欢她的模样,后又发现做不到,慌忙远离?

沈良终是抬起头了,他望着她,哑了嗓音:“你……都知道?”

“是啊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若你还算是个三尺男儿,该做的便不是眼下这般赌气发泄在我身上,扯进我。而是将你的心意说出来。”

沈良苦笑:“你要我说?我怎么说?”

钱银钗一怔。是啊,是她忘了,断袖之癖如何能说?扯进她?她怕早已是局中之人。

“就算不说,你至少要告诉他,你不喜欢我。”

这便是她今日非要来此一趟的目的,段乔喜欢她如此久,对她而言已是沉重。她迟早一日,定要离开这边陲小县,既是不能永久,又怎能因她害他二人反目?

更何况,沈良已如此难过。

可钱银钗没想到,她如此只会让沈良更难过。

沈良道:“钱银钗,我料想过阿乔终有一日会娶妻生子,但我没有料到,会有一个你突然出现。”

“他甘愿为你与我为敌,甚至那般误解我,我又能如何?”

这一刻的沈良,似也不是往日的他。这一刻的沈良,只是为情而伤之人。

他似有千万句话想说,可终是未说,临了只剩一句:

“钱银钗,你为何还要出现在我眼前,你难道不知你出现,只会让我更是难堪。”

…… ……

这一日,天晴,风轻。

这一日,忙完手头活儿的钱金石终是等到钱银钗出来。

钱银钗从沈良房中出来了,可她的面色,已不是进去之时那样,而是——沉寂的可怕。

钱金石不知所措,只慌忙迎上,开口问道:“阿姐,你怎么了?不会是……沈哥哥欺负你了吧?”

钱银钗道:“没有。”

钱金石更急了:“阿姐骗人!都这样了还说没有。”

“是真的没有。”

不仅没有,反倒是她进去撒了野,欺负了沈良才对吧。

“金石,为什么有时候非要别人指出来,才知道自己做的有多错?”

“分明自己一片好心,却也是好心办了坏事。”

分明她想要所有人都好,却不料所有人都多多少少的因着她受了伤。

分明她此来是思虑许久,想要好生劝劝沈良。

分明……

分明……

却不过是前来让沈良伤上加伤,独自撒了一场野。

毫无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