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下,画卷上的楚琴目光盈盈、肤有荧光,竟是叫这画卷灵动三分,宛若真的是花魁临场。
楼外众人奔走观看,一时之间热情被推至高潮,而楼外越热闹,越衬的楼内段乔与钱银钗几多安静。
二人静立,钱银钗想起了段小七与段小八去元碧山中寻她之时,手中拿着的那画着她的画卷。那画卷惟妙惟肖、妙笔生辉,而今的画卷笔底生风、眉黛青颦,倒似是出自一人手笔。
“段乔。”
“恩?”
“这画,是你画的吧?”
钱银钗的声音有些低,像是情绪并不高昂。这反倒惹得段乔一笑,开心几分:“是啊,本公子画的!”
而下一息,钱银钗已是对他竖了大拇指:“太棒了,段乔,你这画画的真是传神!”
几千年后有海报,有广告,有无数大肆宣传之物,这段乔所绘的画卷,堪比海报!
妙哉妙哉!
她的双眸中闪亮闪亮的,却映的段乔的双眸一分分黯淡下去。
……她,当真没有半分醋意吗?
恍惚间忆起那一日,他轻轻在楚琴耳畔道:“琴儿,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本公子为你描上一副丹青吗?你帮多多这个忙,本公子便为你描丹青,为你挂满全县城。”
所以那一日,楚琴应下钱银钗所托。
所以那一日,楚琴回绝钱银钗的报酬,又含笑望他,只道有人已给了报酬。
所以昨日,他并未到场,而是在家中苦描丹青,连续两夜未眠,才赶出这些画卷。
所以,他纵使将楚琴的画卷挂满县城楼台,却只是为帮钱银钗。
只是这一切,钱银钗不知,他亦是不愿再说。
“……是吗?从前倒是也有人夸赞本公子丹青之技。”
且说绯姐儿已将收回的新鲜玛瑙翠整理出了一部分,又由楼中跑堂抬上了展台,如今这左右展台,皆归钱银钗所有。
众人回头间,便见绯姐儿婀娜而立,手中香帕轻摇,曼声道:“玛瑙翠开售喽,楚琴姑娘亦是爱吃的玛瑙翠呦~”
一时间众人涌入繁星楼,一时间疯抢玛瑙翠,并不在意价格高低,可谓空前盛状。
这一日下来,钱银钗的心总算是放进了肚子里,玛瑙翠风气已成,且更为稳固,日后再不必怕有人从中使坏了。
待人群散尽,天色已晚,段乔并未留下用膳,而是随人群一同离去,楼中只剩下绯姐儿与钱银钗。
二人对坐,绯姐儿开口道:“小丫头,你倒还真是有心啊,也难怪你在县城中做生日便风生水起。姐今日亲自带队,去你说的那片花田,别提有多壮观了!”
钱银钗笑:“绯姐儿惯会抬爱,花田罢了,哪里称得上壮观?”
“玛瑙翠在县城中人尽皆知,琼玉汁在县城中亦是无人不知,甚至比玛瑙翠还要火些。起初姐还想着是何人带来那甚的琼玉汁,竟不曾想还是丫头你!”
绯姐儿道:“山中花果,向来无人留意,只作不值钱之物。可到了你手里,是花也能赚钱,果也能赚钱,花果干还能赚钱,算是浑身宝贝了!”
钱银钗笑而不语,光是这还不够呢,等她再过段时日,要将县城中的点心铺也收入囊中!
天色逐步暗了去,直到星光漫天,一夜无话。
翌日,晨光熹微,天刚微亮,钱银钗便已起了身。今日要去西江月走上一遭,自然还是要略微妆点些。
她已然很久没有好生看过这张属于自己的脸了:原本黄瘦的脸,竟不知何时已渐渐饱满白皙,宛若荧光流转充满朝气;琼鼻小口虽算不得花容月貌,却也端着小家碧玉。
钱银钗取出翠底白花长裙,换在身上。前些日子曾置办的几身衣服,这一件乃是最为喜爱。
那个银制四蝶步摇已然被言无欢收走了,今日便就简单戴了青玉簪。
略施粉黛,轻咬红纸,如此一番,铜镜之中人已又变了模样。
待赶到西江月,日头已高起,天已大亮。
西江月依旧是如同往日一般,生意兴隆,人来人往却并无嘈杂之声,反倒有丝竹绕耳,茶香缥缈,好一番雅致。
客观多,来回跑堂小生亦是比那日她到多了些许,数个擦肩而过后,终是看见离央。
只是离央并非是做跑堂,反倒是坐上高桌饮茶,脑袋时不时随丝竹之声轻转,颇有一番情趣。
钱银钗上前而去,也不知该唤什么,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唤道:“这位小哥。”
离央闻声,几息后才回神,坐直了身子,半合的眼睑微张,望向声源。之后又是几许怔然之色,才认出来人是谁。
“……是你。”
离央站直身子,又是将目光落在钱银钗身上,心道这女子施了粉黛仅是害他险些未曾认出来。
“是我。”钱银钗哑低了嗓音道:“生意如此好,琼玉汁你们怕是用光了吧。”
她轻轻拍了拍肩上那有些重量的包裹,道:“我带来了。”
离央抱臂,饶有兴致的挑眉。这女子并未因着琼玉汁受益就趾高气昂在西江月大肆宣扬,反倒是怕在场客官知其中蹊跷,但也算有些脑子。
怪不得,是让言无欢曾赏下宝珠的女子。
离央心中思索一番,点了点头,只道:“姑娘请吧。”
又是上了三楼,只听闻戏曲阵阵,时而高亢时而低低回转。钱银钗心中有些发虚,上次那暗黑小阁,着实渗人的紧。
“……不会又要去那小阁之中吧?”
离央努了努唇:“不必,大人就在此呢。”
钱银钗这才抬头,见一身形纤长的男子惬意坐在高背椅之上,手边缕缕茶香升腾,一看便是刚换上不久的茶水。
分明是茶水,他清冷的五官却好似带了醉意,宛若醉玉颓山。
他摇扇浅笑,并未出声,却已染指流年。
他的身上,一道银白直缀,便是钱银钗那日在小阁中看见的身影。
钱银钗开口:“你便是那日的老板吧?”
江水寒这才抬眼,望向钱银钗之时,一如方才离央看她的眼神。他甚也未说,只是合扇微压,一旁甩袖曼唱的戏子便停了,很快又行礼退下。
离央也走了,只剩下江水寒与钱银钗。
“玛瑙翠的生意火爆,钱姑娘当是开怀非常吧?”
钱银钗一蹙眉,果真如他上次所言,在青城县中,还没有他不知晓的事情。
他究竟是谁?
“敢问老板如何称呼?”
江水寒道:“唤江老板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