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楚琴面色的狰狞巨变,段乔显得十分淡然,他的面色甚至丝毫未变,出口更是理所当然:“不然你要看着她一介女子从二楼跃下?”
楚琴身子一僵,莹白的肤色微微开始发红,钱银钗见了,只以为她下一息定会梨花带雨。
可楚琴并未如此,她的所有心绪在一瞬都收的干净利落,抿紧的唇竟是微微扬起,柔声道:“是琴儿愚钝。”
段乔点了点头,只道:“好,那本公子便带多多走了,明日之事,便先道谢了。”
楚琴点头:“恩。”
段乔拉着钱银钗便向右侧走,钱银钗怔然,回头张望楚琴。
就……这样了?这二人,是什么情况?
只见右侧衣柜后有容人洞口,段乔弯了身子便钻了进去,而后转身朝钱银钗伸出了手。洞外光线明亮,从他的身后撒下,连带着他伸出的手,都渡上了一层金光。
钱银钗眯了眯眼,终是抬手,由着段乔将她拉出了洞口。
待出了洞口,才发觉别有洞天:她原以为洞口后会是密道,几经折转后出醉欢楼,却不料想,洞口后是回转的楼梯,楼下还有嘈杂人声与缕缕菜香。
仔细听来,竟是在说菜肴餐饭。
“……这?段乔,你带我走的是哪里?”
段乔先是反问:“怎么?这不比你从二楼跳下去好?难道你是想听来日县城中传遍‘果真有人爬了花魁轩窗,被老妈妈发觉,为了逃跑纵身从二楼跳下’?”
才又道:“这处,从前是百香馆的旧楼,后来百香馆店面南开,新辟楼盘,这旧楼倒也未曾废弃,便作了后厨。”
钱银钗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二人在楼中走着,步伐也不快,段乔似是有话想说,但始终未曾开口,又或是在等着钱银钗开口。
钱银钗走了两步,便想起方才楚琴的反应——她在听闻段乔要带她走这一条路之时,可谓神色大变,甚至带狰狞之色,又险些哭出来。
钱银钗还以为是什么样的路,不曾想也不过如此,为何楚琴反应那般剧烈?
“这条路,对你和楚姑娘可有特殊意义?为何你方才说要带我走此处,她的反应那般强烈?”
段乔目光有一瞬的凝滞,他回头似是在望钱银钗,实则越过她望向那洞口,几分恍惚。
“琴儿与本公子,是儿时玩伴。她们一家是外来之人,却在青城县也过的富余。只是一朝风云变,她家途中落,父亲因意外身死,母亲再无踪迹,家园被抄,人被卖入醉欢楼。”
钱银钗诧异:“竟是这般惨?”
若是换了心智弱些的女子,只怕会自裁也说不准。
段乔道:“琴儿出身高,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人更是惊鸿,纵使咬定只作清倌,门客依旧络绎不绝,老鸨日进斗金,也奈何她不得。”
“后来她一路直上,坐稳花魁的位置,住在了方才的百花阁。她表面虚与委蛇,无人之时,便在衣柜后挖这洞口。”
钱银钗心中有些敬佩楚琴,开口问道:“一介弱女子,如何挖的?”
“用膳所用的银勺。”
勺子!用勺子挖出一个容人洞口,需要多久!这是何等毅力!
段乔道:“待挖成,她从洞口而出,原以为还要继续许久才可打通的暗道,竟然直通百香馆后厨,她可以直接重见天日了。”
钱银钗点点头,这一点上她亦是不解:“对啊,那为何已然挖出洞口,楚姑娘眼下却还在醉欢楼?”
“不,琴儿确实是逃出去了,并且那时老鸨找寻数日无果,无人知她在何处,包括本公子。”段乔摇了摇头,“但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数日之后,她自己主动归来,从此以后,安安分分侍客。”
钱银钗一愣,这是什么道理?
“琴儿从前也并非是眼下模样,她温婉贤淑,大家闺秀。归来后,却如同换了一人,眸中清冷疏离,人也寡淡几分。”
……这?钱银钗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作思考状。这显然就是遇见什么大事,才不得不归来。
段乔又道:“她归来后,本公子曾花重金从老鸨那里见过她一次,她才告诉我密洞之事,要本公子以后多来伴她,也不必再花那银钱。”
此言一出,钱银钗便是懂了。
这楚琴,想必是将段乔看的格外重要,不仅仅是儿时玩伴这般简单。而这条路,则是他二人独有之路,除她与他之外,无人知。
而今日,段乔却是带着钱银钗从这道而出,她怨也自然。
菜香愈发重了,还混杂了刺鼻的柴火味,来不及消散的白烟刺鼻非常。钱银钗不停挥袖驱散,又加快速度,已出了百香馆。
此时已到日入时分,夕阳西下,余霞散绮。也怪不得方才那后厨之中烟火不断,原是已到了晚膳饭点了。
不知不觉,又是半晌已过,待明日,想必又是一场恶战。眼下她寻来了楚琴,可却又不知那柳意浓会使些什么招数。
回想起方才,钱银钗仍是觉得好奇,她转头望了望段乔,开口道:“段乔,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跟楚琴姑娘耳语了什么?”
怎么上次在繁星楼,他与绯姐儿所言二三,绯姐儿便同意了;方才在醉欢楼也不过几句耳语,楚琴便也就同意了?
“半年前,我去段府寻你,曾说过,我不愿欠任何人的恩情,因为我真的还不起。”
段乔的一批茶叶,她是还清了,可导致的是她又一次身无寸文,从头再来。
段乔眼下的面色很不好看,他不曾想钱银钗竟是又一次提到此事。
到底要说多少次,她才会知晓他的心意?
踟蹰间,段乔终是开口:“放心吧,本公子也没有那样多茶叶去挥霍了。”
钱银钗道:“那到底是说了什么?”
“你这样想知道吗?”段乔垂目望她,浅浅一笑。
却道:“到时候你便会知晓我应下何事了。”
好家伙,这说了,还不如不说呢!将她胃口吊的更甚!
可他偏是不说:“时辰不早了,多多,我送你回去吧。”
钱银钗点头,二人向繁星耧方向走去。
两处距离不远,不过多久便瞧见一抹红正在与人谈笑风生。
绯姐儿香帕甩过鼻尖,便是瞧见了一同前来的段乔与钱银钗,开口便是乐道:“哟,姐没看错吧,这不是许久未见的乔乔吗?可是跟小丫头又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