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正经之言,却也带些许玩闹的调调,有些戏谑之意却又不轻浮。

这是段乔的声音,错不了。

钱银钗愣了。许久未见的段乔,听闻一直在找寻她的段乔,眼下竟是遇见了,还是在如此场景之下遇见了。

那这花魁楚琴的房间,她是进,还是不进?

如此场景,想必会尴尬非常。

可是眼下已由不得钱银钗说见不见了——她在窗台上趴的时间久了,双腿空悬至已发麻,胸口更是被压得气闷。

更够呛的是,楼下已有人发觉了钱银钗在这千金难见的花魁窗台趴着。

眼下……是只能进去了。

钱银钗轻咳两声,开了口:“那个……可不可以搭把手,拉我进去?”

房中交谈之声寂寞几息,段乔复开了口:“谁?”

随之他起身,挥手扬起那半透的青翠纱帘。似一阵风过,纱帘翻飞,隐隐约约与虚虚实实之间,钱银钗早已红透的小脸闯入段乔的眼帘。

她的脸上不知是因着姿势拿捏憋气太久,还是因着听了房中那意味不明的对话发羞,眼下竟是绯红一片,宛若涂了胭脂;她的双眼,依旧清澈,带着薄薄的雾气,竟如水光。

她是……钱银钗啊。

段乔身子轻微的颤抖,竟是没想到下一步动作,双手僵持在扬纱帘的动作上。不过几息,纱帘已落,他都未反应出下一步动作。

纱帘相隔隐约间,他的身影站的挺直。

楼下聚集之人有三五,这会儿已开头嘘嘘讨论了:“这可是楚琴姑娘的厢房?这人竟是爬了窗台!”

“听说楚琴姑娘今日谁都不见,竟是将一众青年才俊赶了出来,这人是不是忍不住了,才爬的窗台?”

“可我怎么瞧着,这爬窗台之人,是个女子?”

这如此下去,只怕那老鸨很快会闻声赶来,今日楚琴是定然见不成了!今日见不成,日后只怕更难!

钱银钗急,慌忙开口道:“段乔,是我!快将我拉进去!”

段乔这才如梦初醒,青翠纱帘又一次扬起,钱银钗只觉一个恍惚,自己已在他的怀中。

这个拥抱的姿势,过了许久,若是没有楚琴出声打断,只怕还会继续片刻。

“阿乔,这便就是你说的那位姑娘吧?”

钱银钗感到段乔身形一颤,随之便放开了自己,虚退两步开外,才又站定。

“是,这便是本公子所道之人。”

楚琴望向钱银钗,钱银钗也才得机会仔细端详楚琴。

不过一眼,便已惊鸿。

柔柔黑发轻束在楚琴的纤肩,似在等谁人轻挽;峨眉弯弯,丽目清冷,却愈发的勾魂慑魄;肤白如雪,唇不染而红,青色纱衣,裹其曼妙。

她不施粉黛,端的是一副清丽脱俗。

从钱银钗一介女子眼中,都深有体会:清寡如楚琴,却比妩媚绯姐儿还要勾人些。

怪不得是老鸨都奈何不得的女子,如此女子不做花魁,谁又胆敢自称花魁?

钱银钗刚想开口说话,就听门外一阵响动。

“琴儿,妈妈怎么听说有人趴了你的窗台?快开开门叫妈妈瞧瞧!”是闻声而来的老鸨。

若是她进来,不仅钱银钗暴露,段乔也在劫难逃!楚琴清冷眉宇间微起小节,随之很快的将二人引向床榻后与墙壁相交处的缝隙。

那缝隙能容一人,但若是二人相对,便很是艰难。

钱银钗起眉之间,只听楚琴道:“何人胡诌?琴儿房中无人。”

“不成!你可是花魁,你若是出了问题,妈妈我可是自砸招牌!你把门开开,妈妈亲自瞧一圈!”

那老鸨并不好劝退,如此说着,还伴着一阵敲门声。段乔见此侧身挤进容人缝隙之中,又伸手将钱银钗拉了进来。

门开的同时,她的脑袋撞上他的胸膛。

“你……”

钱银钗下意识开口,却被段乔大手轻捂上嘴巴,他艰难俯身,凑近她的耳畔。

“多多,我好想你。”

宛若闪电流过身子,钱银钗猛然一抖。

“多多,那日你走,我想去追,却因伤重失了意识。后派人去找寻,也无果。茶叶之事后父亲看的严,我无法大张旗鼓,好容易得了机会派人入山,却听闻你也搬了家。”

是了,她曾亲口对段小八说钱家已搬离元碧山。

这些话,低若蚊咛,又如微风,轻轻扫在钱银钗耳畔,还伴着床榻相隔的脚步声。

老鸨在房中不住的走着,口中还道:“当真无人?妈妈可是听许多人说亲眼瞧着有人爬进你的窗台!”

楚琴道:“有人无人妈妈自己瞧便是,难不成琴儿会变戏法将人藏起?”

之后又是一阵脚步声。

段乔轻叹:“多多,我从未想过要你还那茶叶,一切皆是我愿。”

钱银钗艰难的扭了扭脖子,将声音压至最低:“段乔,如沈良所言,我怎能拖累你?”

段乔身子一僵。

“今日之事对不住,打扰了你与楚琴姑娘,想必这花魁,不好见吧……你呀,就是太耿直,人家方才都那般说了,你还不懂?”

段乔方才之言,钱银钗心中都有数,只是由他亲口说出,倒是只觉尴尬,眼下也只得顾左右言其他。

正此时,那老鸨似是满意了,她道:“果真是无人,那妈妈我也就放心了!”

楚琴道:“慢走。”

门扇一开一合,老鸨已离。段乔闻声,立马抽身,还拂了拂衣袖,抖去一层浮尘。

钱银钗一怔,跟着出来,却见他脸色已僵。她从未在他脸上看过这般神色。

却只听他沉声道:“琴儿虽是花魁,却是清倌,你不必说这些挖苦之言。”

原来是在为方才那句话生气了?钱银钗心中笃定,没曾想今日撞破的,还真是一对老相好!

就当是自己命好,楚琴竟是与段乔有交情,自己还在此碰上久未相见的段乔,那接下来的事情,会不会容易一些?

钱银钗想了想,开了口:“今日我并非有意打扰二位,只是着实见楚姑娘有急事,特别急切!”

又见段乔眉宇一紧,方才僵硬的脸色竟是转为焦急之色:“怎么了多多?有什么焦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