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阳酷暑,赤时当空,闷热了数日后,终是下了几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积水被雨后初阳很快的蒸干了,然而更快的,是“花果茶”这三个字在青城县的流传开来。
眼下无人知晓花果茶到底是什么味道,却一个个将其吹捧上了天。
人言向来可畏,而若是掌握了人言的风向,便是通往成功的捷径。
眼下,钱银钗这条路已然走了一半。
又是一日,虽说烈阳当空,但好在前几日的大雨下过,空中还存留着丝丝凉意,到底算不得太难捱。
钱银钗就在今日,早早的出发,到了县城中央的茶楼。
这茶楼名为西江月,乃是青城县最大的一家茶楼,茶楼分三层,每层沿房屋进深方向按檩数立一排柱,每柱上架一檩,檩上布椽,屋面荷载檩传柱,并无房梁。
这构架倒是叫人眼前一亮。
钱银钗拉紧包裹,进了楼中。楼中跑堂小生很是热情,很快的迎了上来:“客官里面请,请问要点什么茶?”
钱银钗摇了摇头,开口道:“我要见你们老板。”
那小生的脸瞬间便僵了,几息后才笑道:“客官惯会说笑,喝茶哪有找老板的?”
“我不喝茶,我要见你们老板。”
小生的脸色更是僵了几分,终是硬了脸色:“客官,不喝茶便请便。”
果然,想见这最大茶楼之中的老板是不容易的,不过,她今日定然是要见的。
“小伙计,我不予你为难,但是我今日须得见你们老板。不若你前去替我通报一声?就说我带了花果茶。”
钱银钗将后三个字咬的很重。
果真见那小生目露疑色,随后点了点头,转身便上了阁楼。
钱银钗在茶楼中踱步,想象着这茶楼老板会是什么样的人,想着一会该怎样开口说,便见那小生已然从阁楼上下来了。
速度这般快,想必是那老板听说花果茶,便要见了吧?
钱银钗跟着那小生向楼阁上走去,待上了楼台,转过了几个弯,便到了一个黑门小阁之前。
“大人,人已带到。”
大人?莫非这茶楼的老板,是个官僚?还是说这不过是尊称?
但不论如何,都不得不说,这二字一出,平白生出一股压迫来。
并没有声响从小阁之中传出,待她上来的小生便也就恭恭敬敬的站着,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直到小阁之内传出金器相击的响声,那小生才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随之他转向钱银钗,只道:“大人叫你进去。”
此情此景弄得钱银钗迷迷糊糊,几息后才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黑门内如同门一般的颜色,装潢还算是利落,却皆以黑色为主,阴森恐怖。钱银钗到底是个女子,这会子已是慌了神,脚踝不住的发软。
她回过头去,一瞬间想要逃离,却不料那漆黑之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
可奈何后退无路,她只得硬着头皮面对。
门关上了,房间之中光线几乎消失殆尽,纵使是晴日,在此尽数是黑屋的阁中,就如同是行走在黑夜,很难再看清眼前之物。
钱银钗伸出手来,向前方摸索,她的双脚在地上踟蹰试探,阁中静默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喑哑之声响起:“姑娘竟是寻来此地。”
这是一道男子的声音,却不同于沈良,比之多了几分恐怖。
钱银钗努力的听声辩位,最后竟是在层层黑纱之后,瞥见了一抹银白衣角!随之才隐隐约约的看见面朝自己的方位,一个纤长人形轮廓来。
她就如此被盯着良久,从进门开始,她的一举一动皆被他看在眼里,可她却浑然不知!
天知道眼下她有多么害怕!若是早知如此,打死她也不来!
但事已至此,钱银钗只能为自己壮着胆子,咽了几口唾沫后,压着颤音开口道:“西江月乃是县城中最大的茶楼,我自然是要寻来此地。”
“哦?”
那声音道:“姑娘在县门处给过路壮汉铜板,便是为了给你的花果茶营造声势?”
他知道!
他竟是连此都知道!
钱银钗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头皮发麻,只想逃离此地!
这件事,他一个茶楼老板,如何会得知!
“你……如何得知?”
“怕了?”那声音道:“这青城县,每日过往之人,还没有我不知的。”
不不不……钱银钗摇头,他绝不仅是西江月的老板,可是又会是何身份?纵使是那王县令,又不敢说这句话吧?
她还真的是幸运,小小的青城县卧虎藏龙,还全部都被她遇上了!
“老……老板,就算是如此,这也只能说明我有商业头脑,懂得运用舆论将我的花果茶推得火热,我何错之有?”
“呵……”
那喑哑之声笑了起来,却并未将这恐怖的气氛消减半分,反倒是徒增阴冷之意:“伶牙俐齿。”
钱银钗垂在两侧的手掌颤抖着握紧,用尖尖的指甲一次次的扎着自己的掌心,迫使自己要冷静下来。
半晌,才又找到了声音:“我说的难道有错?”
“是没错。然既是如此,你何不将花果茶售卖给街边小摊铺?想必会很是抢手。”
钱银钗咬了咬牙,道:“因为我要的更多。”
那声音静默了,良久后,才又道:“你要什么?”
“我要一次便可站在顶峰的捷径!卖给哪个小商铺,有在西江月来的名气更大?”钱银钗道。
“花果茶已然有名气了。”
“这……”
那声音不以为然的轻笑:“西江月收了花果茶,又能有何好处?这不过是过路人尝着新鲜,茶楼之内并不见得吃香。”
起初钱银钗还能强撑着,只是这几句之后,却是哑口无言。这不曾露面的老板,说的皆是实话。
西江月不缺一个小小花果茶,更不稀罕为花果茶提高名气,也不将这些收益看在眼里。
但是她耗不得,若是待到人们新鲜感过了,这花果茶便分文不值,且再无下一次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