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将银针抽出,放在一旁托盘之中,呈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皆可见,那银针已变黑了。

“禀大人,这玛瑙翠有毒,且看尸体状态,死亡时辰也与食用这玛瑙翠时辰相符。此人死因便是食用玛瑙翠中毒。”

此言一出,堂上堂下一片寂静。

钱银钗身形一软,段乔手上使劲,强撑着她。

相顾无言,半晌,才听段乔喃喃道:“怎么可能……”

段乔开了口,像是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堂下一片躁动:“老天爷哟,竟然真的是玛瑙翠!”

“起初我还不相信呢!”

“可不是吗?那银针可是变黑了,难道是骗人的?”

“这下段公子还是早些走的好,要不被这女子带累可就不好了!”

“段公子好心,只是这真相就在眼前啊,算咯算咯……”

……

钱银钗并不出声,一张小脸已是暗了许多,但看她眸色,段乔知道她还并未放弃。

那他又怎能放弃?

“本公子绝不相信,本就是无毒的玛瑙翠,又怎会验出毒来?那银针又怎会变黑?”段乔摇头。

莫非是有人私下使绊子?

方才验毒银针,兔肉与玛瑙翠并未使用同一根!

许是病急乱投医,段乔几大步走上前,拦住了想要将银针呈给王县令的仵作。

“段乔!”

柳意浓总算是开了口:“你要验尸,你要真相,本公子许了,家父的尸身都不惜用来配合!如今真相就在眼前,你为何相拦?你还要使甚幺蛾子!”

柳意浓不说话,尚且有众人议论纷纷,他如此一说,为他出头之人可谓是更多了,这下甚至没有悉悉索索的言论,反倒是齐齐的一道声音:“段公子不要再强撑了,真相已现莫要多缠!”

段乔哪里肯?

就算眼下柳意浓一呼百应,他也必须要再试一试!

段乔不再管那仵作,与其擦肩而过,反倒是向灵柩前走去,随之蹲下身来,在药箱之中取出那在绢布上插了整整一排的银针!

许是方才银针有异?他断不信玛瑙翠有毒!

段乔似是疯了一般,那股酸臭的味道早已被他抛诸脑后,他手上的动作不断地重复,针起针落,不留间歇。

堂下哗然,却又见柳意浓默不作声,他甚至向下压了压手掌,制止众人喧闹。

“段乔,你想做甚本公子今日都随你,总之这一切早已定局。”

纵使堂上嘈杂,这句话仍是字字清晰落入段乔耳畔,惹得他身子一震。

随之他的动作却是更快了,可却仍是次次失望。

一根银针,变黑了。

两根银针,变黑了。

三根银针,变黑了……

四根、五根、六根……

黑色,黑色,全是黑色!

段乔的动作愈发快了,直至手中已无未试的银针,他终是一颓。

怎么可能?

莫非玛瑙翠当真有毒?可他曾亲试无事,又作何解释?

此时空中黑云压境,气压极低,宛若黑夜已至。

柳祥轩站起身来,眸中是恨意与怒气相互掺杂的嘲讽之色,他竟是拿起了第一根验过兔肉的银针,一步步的走至段乔面前。

“段乔,本公子怕你不死心,知你怀疑银针被动过手脚,便给你这一根让你死心。”

段乔手指轻颤,却捏起了那支银针。

钱银钗身形一僵,向前走了几步,目光追随段乔的手指。

只见那银针没入腐蚀的玛瑙翠之中。是时寒风吹过,其中竟是夹杂了点点白色。

落雪了。

银针,依旧发黑了。

“叮!”堂上堂下精到极致,当真针落可闻。

银针从段乔手中落地,他亦是跌坐于地面。

一瞬之间,钱银钗已被架起了左膀右臂。

死局?她懵了,那玛瑙翠怎会有毒,她不知。

段乔为了她做的已是很多,他当着众人要求验尸,是因着笃定玛瑙翠无毒,想当所有人的面还她清白。

毕竟眼见为实,会是最有力的证据。

只是现在,却变为她有罪的铁锤。

“真相已出,押下去,明日发往都城,交三司会审!”

堂上堂下已再无人有非议,钱银钗被押着下堂,心中已是乱如麻。却又在几步后,听闻段乔忽而开口:“我看谁敢动!”

果真押着钱银钗的衙役脚步一顿。

“段乔,你还要干甚!本公子已做到仁至义尽!”

“这样的结果难以服众,她,你不能带走。”

柳意浓带泪笑:“我带走她干甚?你我定下的,查出玛瑙翠有毒,便交三司会审,你应下了。”

“难以服众?场上又有何人不服?”

段乔第一次张口无言。

钱银钗还是被押下去了,纵使她回过头张望段乔,似是有话想说,却已是没有机会了。

人犯已带下,众人见无热闹可看,便三五一圈的讨论着,散了下去。

堂上静了,王县令总是松了口气,准备退去,却只听段乔道:“明日,明日之前,发三司会审之前,若我找到证据,证明玛瑙翠无毒,能否救下钱银钗?”

王县令闻言,想上一想,觉得明日段乔并非能找的到证据,便点了点头,道:“若是能找到证据,那自然是可以的。”

“好。”段乔并不多言,语罢便已转身而离。

时间紧迫,况且毫无头绪。

从前只觉自己在青城县之中风声水起,却不料事到临头,孤身一人。

可纵使是孤身一人,他也定要寻得证据!

县衙大门开了,已是漫天飞白。

雪花飘飘忽忽,一如段乔此刻心神。

寒风萧瑟,乌云密布的天空骤现苍茫,无力挥洒洁白徘徊又落空,宛若残歌。

在这满目苍凉中,段乔眼眸忽而瞪大,他竟是看见了几日未见之人。

沈良一身黑衣,苍茫大雪之中,孑然而立,他面上满是慌张,似是急忙赶来的模样。

他气息不稳,似是停下不久,却已是满身霜雪。

“……阿良。”段乔开口,声音极低。

“你这几日,究竟去哪了,为何现在才回来。”

这几日,他一人奔走,却救不回钱银钗。更何况,父亲催促的话仍在耳畔,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沈良一窒,迎着萧瑟风雪上前大迈几步,哑了声音:“阿乔,我……”

解释的话未曾出口,就见段乔身子一软,似是撑了太久的危楼不敌风雪肆虐而倾塌,沈良下意识出手,紧紧揽他入怀。

“怎么办……阿良,我该如何做……才能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