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银钗隐约觉得,今日的段乔并不开心,又或者说,是他心中有事。

他的神色在她说完那句话后,突然暗了几分。

只是钱银钗并未问,他也并未再说。

段乔为她又斟满了一盅酒后,开口道:“你要记得,树大招风。”

他的话叫钱银钗一怔,随后她弯了唇角点点头。

她又怎不知高处不胜寒?

只是风险与收益,总是成正比。她没有退路。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这一夜是钱银钗来此异世之后最轻松的一夜。

月白风清,华灯上,店未歇。

一轮明月正映明月楼,钱银钗眯了眼,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直到她轻轻歪倒在桌上。

段乔的目光在她入睡的容颜之上流连,而后同样轻轻倚上窗台。

一夜短景,转眼晨光熹微。

钱银钗揉了揉惺忪睡眼,喃喃道:“我竟是睡着了。”

段乔道:“这段日子你连轴转,太累了。”

“我送你回去。”

下了明月楼,便可见繁星楼大门,然而眼前之景,却是叫二人大吃一惊!

身着深灰色布衣的捕快将繁星楼堵的水泄不通!

“这是怎么了?”钱银钗大惊失色。

段乔伸手一揽,将她护在身后,后才摇了摇头,开口道:“我也不知。”

但二人心中都隐约的知晓,定然与玛瑙翠有关。

果真怕什么来什么!

“快看!在那里,那个卖天价玛瑙翠的女子就在那里站着!”说话的,正是昨日中途离去的年轻小生。

随着他的话,衙役以钱银钗为圆心,围作一圈。

段乔眸子一沉,喝道:“你们想干甚?”

随着他的话衙役动作微微一止:“原是段公子。段公子,我等得知此处有外来户,非法经商。还请段公子将人交给我们。”

钱银钗心一紧,轻商的时代,经商不易,上次就因此险些被送往县衙,这次竟是被县衙之人直接找了上来。

怎么办?

“什么叫非法经商?”段乔道。

“她并无摊位,也不存在税款,玛瑙翠是绯姐儿看中从她手中收购。与粮站收购农户手中粮食有何不同?”

“这……”衙役哑然。

绯姐儿此时才露面,出场便是谄媚,香帕扫了一圈,曼声道:“哟,你们围着是干甚?这不是乔乔与钱姑娘吗?钱姑娘这次可从山中带来玛瑙翠?”

绯姐儿这句话一说,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了门道:这红果,确实是绯姐儿直接从山中农家收购,与粮站收粮是一样的性质。

之前那年轻小生早已不见踪影,衙役听完也悻悻散了场。

这一场虚惊已过。

段乔冷笑。

之后贴近钱银钗耳畔,轻言道:“绯姐儿从不管闲事,你真的要留心。”

段乔不说,钱银钗也感觉到了。

若不是段乔先说出那句话来,绯姐儿是不会站出来的。

果真,商人便是商人,无利之事,绝不沾身。

她轻轻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绯姐儿似是知晓他们二人在说甚,却无半分在意,只是笑着道:“乔乔,姐是什么人,你是知晓的。姐只管对我有利之事。”

段乔大手扶上钱银钗的后背,轻道:“多多,你先进去。”

钱银钗点头。

待她离去,段乔与绯姐儿对立而望。

他在酒楼窗前倚了一夜,发髻微乱,额前随便随晨风飘荡。

“绯姐儿,最初你应允我之事,你可记得?”

“记得。”绯姐儿道:“姐已做到,不然你以为红果能卖到十两一个?”

她道:“这些银钱我不会动分毫,全数都会给她。”

“若非我在,方才她已被带走。”段乔道,他是在怪绯姐儿方才不出面。

“乔乔,我只会做我应允之事。”

绯姐儿说着已回头:“你给的好处,也只值这么多。我不会为任何人把繁星楼破上。”

“……你!”段乔将话咬在唇边,并未再说下去。

是时见柳家戏楼柳老爷柳祥轩正向繁星楼走来,他手中拿着一只烧兔。

那兔子还热乎,上面香气缥缈。

他边走边吃,还将骨头吐在一旁。

“这不是段公子吗?也是来繁星楼尝玛瑙翠的吗?一同进去?”柳祥轩向段乔道。

段乔摇了摇头,向柳老爷抱拳,却并未跟进,而是转身离去。

这边待钱银钗进楼,楼中如同昨日一般,摆上了装有玛瑙翠的锦盒。

钱银钗此时正向楼外观望,只见段乔离去的背影。

今日时辰早过日出,却仍阴沉沉的,似大雨欲来,将他的背景亦衬的萧瑟。

她有一瞬间的念想想追上前问原由,却听绯姐儿唤她:“丫头,快些过来,柳老爷来购买玛瑙翠了。”

钱银钗只得应道:“来了。”

柳祥轩身材并不似王老爷那般腹大流油,但却仍看起来油腻,他开口便提出要是个玛瑙翠。

十个,一百两。

钱银钗眼睛一亮,点点头,上展台先取了两个。

“柳老爷,您先吃着,剩下的是打包还是?”

“打包吧。”

柳祥轩似乎是被方才的兔肉咸着了,对玛瑙翠有些迫不急待。

只见他拿起一个便向口中送去,随之脸上露出颇是满意的神色:“果真不错,原来城中那些传言并非骗人。这味道,果真回味悠长!”

他说着又咬了一口,任香味在口中蔓延。

钱银钗见此,便转身去展台,着手收拾剩下将要带走的八个锦盒。

可柳祥轩的神色却已是变了,只是众人无人察觉。

他的喉头开始哽咽。

他以为是噎着了,便又咬了一口。

这下,他的身子已开始抽搐。

“砰!”

巨大的响声传来,展台上的钱银钗一惊,尚来不及回头,便听众人惊呼:“柳老爷!”

“天呀!好吓人!”

“柳老爷死了!”

钱银钗手中锦盒落地,盒中玛瑙翠滚落。

她惊异回头,却见方才活生生的柳祥轩,已仰面倒下。

他的双眼翻白,唇边有外溢酸水。

他的身子还在痉挛,他的手中还紧握着玛瑙翠。

旁人惊恐的不敢靠近,自动围作一个圈,钱银钗只觉双脚灌铅,任由人群将她围于圈外。

终是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探了探柳祥轩的鼻息,随之尖叫声传出:“天啊!柳老爷吃玛瑙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