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银钗站着的位置向前望去,那正在县门处拉着空架子车与旁人攀谈的,正是与王湘园有些门道的王寒时。

瞧见他,可不就是有法子回元壁山了?

王寒时正与旁人道:“本想着今日能够早些回去的,却不料到粮站换了银子后,竟如此晚了,怕是要走夜路了。”

那人道:“哎,谁知呢,本身快要秋耕了,粮站的人就颇多,你说去年剩下的粮食再不出手,等秋耕之后就是老粮了,换钱的人能不多吗?今日好容易才在粮仓排上了队,却听说这县城之中的段乔公子突然去了粮站,好似是他的友人要置购上一些粮食。”

王寒时道:“是啊,段乔公子是粮站里头沈良公子的挚友,那段乔公子友人到了,怎么说也是先紧着人家来,咱们就又往后排了排,也就弄到了现下。”

“你还是赶紧上路吧,这离元碧山还有远路,指不定你还得在路上过夜呢!我还好些,这离我家也不远。”

“那成,那我就上路了!”

王寒时坐上了架子车车头,手握起缰绳。

钱银钗一见,急道:“舅父!舅父!”

人多声杂,王寒时似是未听见。

她急,便大声喊:“湘园!”

湘园二字,对他的刺激也许更大。

果不其然,王寒时一息间便回头,双目怔然,自然瞧见了钱银钗。

“……银钗?”

王寒时疑惑的问了一句,手中长鞭已然放下。

“你怎么在此?”

钱银钗拖着东西艰难的向前走,王寒时反应过来,前来帮她将东西都放上了架子车。

钱银钗身上一轻,心中亦是一轻。

她开口便笑盈盈:“舅父,你说巧不巧,方才我忽而听到有人在唤我娘亲之名,还当是巧了有重名的,却不料想接着就瞧见了舅父!舅父,你今日又来县城倒粮食换银两吗?”

王寒时干笑。

“是啊……我方才也听闻有人唤湘园的名字,一回头就碰巧瞧见了你,今日粮站里去了这县城中段乔公子的友人,所以拖到了现下……”

他指指架子车,道:“银钗,你上车罢,咱们得赶紧上路了,不然天就全黑了。”

“好。”

王寒时扬了长鞭,马儿开跑,却是没有段乔的马车来的那般舒适,钱银钗只觉身子被晃的散架。

但是还好,她的意识却是很清醒的。

这一日手中余剩,已够一家人生活许久。

王寒时道:“银钗,你今日怎会进县城,还买了这般多的东西?”

她思绪一沉,眼下家中面粉是王家给的,银两之类的还是不要说的好。

她低声道:“舅父……你不知晓,娘亲的身子如今差成什么样,我们也实在没法子了,便只能东拼西凑的从姑姑家中寻了些银子……”

话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姑姑?

她自到此异世,从未听说过钱阿斌的亲属。

王寒时的话语有些急:“湘园眼下如何了?她的身子就半分都不见好?”

她开口轻道:“是啊……连饭都吃不上,如何能好的了?”

“银钗,我回家就让泽西再给你们送上些吃食!”

话到此,二人沉默。

    一摇三晃,天已黑透。

马车行驶到山半腰,地势平缓,王寒时吁了马。

“银钗,再往上去,山路就陡了,马不好跑,再加上天都黑透了,不若就在这歇会儿。待天蒙蒙亮,就可以再上路了。”

“都听舅父的。”

二人下了马车,找上棵大树,往上一靠,一了百了。

王寒时很快便呼吸匀长,已然入梦。

钱银钗却是心中有些怕,并未入睡。

空中云朵忽而飘散,惨白月光洒下,山中宛若白昼。

“嗷……”

随之竟是一声接一声的哀嚎!

钱银钗一下就醒了过来,她睁开眼望去,只见离她不远处,有两点耀目白光,其中还泛着青色,好生吓人!

难不成是野兽?

钱银钗慌了,冷汗如同蚂蚁一般爬满她的后背,她声音带着颤抖唤了两声:“舅父……舅父……”

可王寒时此时正睡的熟的很,悍然梦中,根本未曾听见。

她怕极了,甚至脱力失声,只能木然拍打王寒时。

白光泛青,哀嚎继续,却并未靠近。

她定了定心神,找回了些声音:“舅父!”

王寒时总算是醒了,他癔症着双目,道:“怎么了?天亮了?”

钱银钗摇摇头。

只道:“舅父,那处有东西,看着像是狼狗。”

王寒时有些慌,朝她指的方向望去,瞧清楚了那东西,便放松了下来。

“不是狼狗,应当就是山中普通的柴狗,估摸着是谁家跑出来的。银钗莫怕,扔个石子它就会跑了!”

他说着就在地上抹出一块土石来,“噌”的扔了出去。

“嗷……!”

钱银钗吓得向后缩了缩,却依旧不见柴狗有任何反应。

反倒是……有些瑟瑟发抖之意。

王寒时唇瓣动了动,呵斥的话吼上了几句,又在地上摸来一块石头,想要砸向那柴狗。

钱银钗见此慌忙抓住王寒时已然扬起的手腕,只道:“舅父,不要。”

“……怎么了?”

柴狗分明是恐惧的,可它却是纹丝不动,那么就说明,它动不了。

若是动不了,那就只能说明,这柴狗,受了重伤。

“舅父,它应该是受了伤的……”

钱银钗道:“不若,我们上前瞧瞧罢。”

虽说害怕,钱银钗也非要过去。如今有鸡与鸡仔,有只柴狗在,也必不可少。

“舅父,就上前瞧瞧吧,若是受伤了,我便带回家中去……”

王寒时点点头道:“那成,银钗,你跟在我身后,别太靠前,免得这畜生咬伤了你。”

只见那柴狗此时在地上半窝着,身影极为枯瘦,右腿有伤口,已溃脓,血肉外翻。

若不救治,只怕右爪子必废。

狗通人性,若将它救下,日后定能为自己所用!

钱银钗这下从王寒时的背后走出,走到柴狗身边,蹲下身子来。

王寒时忙道:“银钗,小心啊!”

钱银钗轻道:“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那柴狗眨了眨眼。

有戏!

她压下心头惧意手指轻颤,手指一寸寸的接近它的头顶。它的眼在闪烁,她的眼神也在半迎半躲。

直到瘦的指骨分明的手放上它头顶,她松了口气。那柴狗被抚摸的舒服了,竟是仰头舔了舔她的手指。

王寒时点了点头,道:“银钗心善,与湘园一般模样……”

长夜静怡,天色渐亮。

架子车又上路,之上多了条受伤的柴狗。

一夜好歇,直达村口。

却不料本十分安静的柴狗忽而吠咬,同时钱银钗眉宇忽一沉。

原本清澈无比的空气中,此时竟是呛人的火烟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