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他能成功吗？”
如儿看着那个一丝不苟的拱手、一身血染墨袍在风中轻轻摇曳的少年，有些呆呆问道。
其实她的心肠并不坏，至少若出了龙腾院在外边街道碰到可怜乞儿会囊中解慨，碰到花儿谢了会伤春悲秋，碰到大雪漫天会觉得白茫茫一片真自在。
也是，常年生长在宫中日复一日的过着单调生活的人又会有什么坏心思？再加上杨婉音是杨衍子女中天赋最优越之人，杨婉音又独独宠她，所以她从不需要与人争什么，只需要把杨婉音伺候好就行了，这样的少女心思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那天在女生住区之外，她本也是以为宁泽是想来烦她主子的，所以才对宁泽出口不善，但即便是她把肚子里的所有墨水都耍出来了，说出的话语也没大太杀伤力。
在莫名替杨婉音挨了两巴掌之后，她虽对宁泽有恨，可更多的却是幽怨与敬畏。
幽怨的是宁泽为啥打她，敬畏的是宁泽的实力。
在这世上有些人做了错事不自知，还总总以为是别人刻意来欺辱他，例如王海，例如高浩，例如罗乾。
可还有些人是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可为了自己喜欢与需要守护的人却不得不去做，但却并不能就此说明，他或她是个坏人，例如如儿。
如儿身为杨婉音的贴身侍女，从小也沾染过书香气息，能知善恶，会辨是非，所以她知道那样去羞辱一个少年是不对的，尤其是事后想来，似乎宁泽一句话都没说，而她就把所有话都说遍了，这样更是大大的不对。
可为了守护杨婉音，她却是不得不去如此做。
此时看到宁泽孤单的身影，只为能求得一个继续留在龙腾院的机会，他以六脉之身，愿战师兄，愿战奔腾，千辛万苦费尽所有……不，他其实没有所有，他没有了权势没有了修炼资源更甚连家人都没有了，他有的只是自己一双柔弱的肩膀。
此时他就要用自己的柔弱肩膀去撑起一片天空，十六岁的少年就要学会自己去顶天立地！
所以如儿莫名有些不忍。
杨婉音一身紫衣，超然出众，她也是十六岁的年纪，按道理来说也该和宁泽一届，此时也是新生，但因为出身皇家的缘故她早早便入了学，更甚天赋超群，也是在十五岁的年纪就突破奔腾境，只比当年的宁家无敌晚几个月，曾轰动一时，被誉为帝国明珠。
她看着试武场上的墨袍少年，微有沉默，她轻声说道：“国有国法，院有院规。”
试武场上，十个擂台之上二十个奔腾境武者你来我往，但却多少少了一分味道，周遭的数千龙腾学子议论纷纷，不知道司明会做何抉择，大风鼓荡间一个墨袍少年如立天地中央，受万众瞩目。
“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院长不会同意的！”
试武场一角，被众人遗忘的王海癫狂嘶吼，他红着双眼紧紧盯着宁泽，绝不相信宁泽还能继续留在龙腾院。
“宁泽！”
另一个角落，罗乾紧紧咬牙，心头不断嘶吼呐喊，他这辈子唯一有机会超会宁泽的就是宁泽被赶出龙腾院而他继续在这里求学，如果宁泽还能留在这里，那他就彻底没有机会了啊。
“诸位……”
在万众期待中苍老的司明站起身来，他虽年迈但身躯却极为硬朗，挺直的脊梁好似能直通天际，他站在那里，便如一堵山，无可跨越的雄山。
在这一刻几乎所有学子与老生都朝那里那里看去，甚至哪怕是生死一线的十座擂台之上二十个奔腾强者都不例外，他们很好奇司明会怎么选择，宁泽是否会被逐出龙腾院。
在这一刻一袭白袍如仙临尘的刘逍眯起双眼，从眼缝中偶尔露出来的流光破坏了一丝仙蕴，坐在前排最中央的张肖百无赖聊的打哈欠，身为皇天贵女有着独特座席的杨婉音正襟危坐。
在这一刻王海高浩罗乾王山巅都屏住了呼吸，他们正耳聆听司明接下来会说的话语，但不同的是王海高浩罗乾希望司明否定宁泽，而王山巅则希望宁泽能继续留在龙腾院。
在这一刻，宁泽抬起了头。
“军有军法，院有院规，龙腾院院规规定，入学三年以下为新生，为的就是给你们充足的时间去感应天地元气，从而开辟出武脉，三年以上为老生。”
“龙腾大比，新老有别。”
司明苍老却富有力量的话语响彻整座试武场，所有老生心头一松，觉得宁泽怕是留不下来了，王海几乎就要忍不住心头快意大笑，人群中的罗乾冷笑，看向宁泽的眸子中满是冷光。
前百座席刘逍嘴角不经意间扬起，张肖眼眸不禁半眯，去年新生第一的皇天贵女杨婉音平平淡淡，靠在石柱上的王山巅呵呵惨笑。
“但，军中亦有规定，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司明蓦然朝宁泽看去，微笑道：“宁泽，如果你真有真才实学，我龙腾院未必不能为你网开一面，如果你能连得十场胜利，我许你真龙勋章。”
整座试武场死寂，随后爆发了巨大哗然，哪怕是正在激烈交战的十座擂台双方，动作都有些停顿，不仅仅是因为司明准可了宁泽的请求，还因为“真龙勋章”四字。
真龙勋章是龙腾院的最高荣誉，新生不能获得，老生也不能获得，突破奔腾境的存在亦是没有资格，唯有位列所有学生前百之名亦或是对学校做有突出贡献之人才有资格得到！
真龙勋章不仅是实力的象征，还是机缘的象征，能够凭此参加龙腾院一年一次的真龙秘境，真龙秘境中元气浓厚，是武者的修炼圣地，哪怕是对破窍境强者都裨益颇大，更有甚者……相传真龙秘境中还蕴含一丝蜕蟒成龙，突破破窍境的不世机缘！
这，也是为何被称为真龙秘境的缘故，入者或可称为真龙，而进入真龙秘境的前提就是……得到真龙勋章！
“不可能！”
王海一双眼睛变得赤红，撕厉怒吼，他不敢置信司明竟然会同意宁泽所说，更不敢置信他心心念念都追寻不到的真龙勋章会被宁泽得到。
人群之中罗乾死咬着双唇，因为他怕若是自己不咬紧的话他也会和王海一般失态，他紧紧盯着宁泽的背影，亦是不敢置信，不敢置信五天前还是一个废物的宁泽，五天后竟能傲视群雄。
“哼！”
前百座席中，刘逍嘴角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他冷哼一声，身前的桌子不知道何时已破碎一地，他眼中的平静终于不再有，取而代之的是炽盛的冷意和……杀意！
可正在此时，前百座席中突有大笑声响起，掩盖了他的一切愤怒和杀意：“哈哈，爽快，没想到在我临走时老司还能做一件让我看的上眼的事，老司，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前百座席的其余人齐齐摔倒，他们震惊的看着张肖，虽然以前就知道这位爷很嚣张，可却不想……这也太嚣张点了吧？
要知道司明院长就在眼前呢，你丫的是不想混了是吧？
李墉脸黑，飞快拉远与张肖的距离，生怕被司明连带惦记上，他心头感慨，放眼龙腾院几十年，撇过宁无敌不谈，也就只有这货这么嚣张了。
也只有这货，才有如此嚣张的本钱！
他忽有疑惑：“还有半年呢，现在说这句话太早了吧？”
张肖嘿嘿一笑，并不多说，龙腾院归根结底还是学院，只要是学院就有入学期与结业龄，龙腾院的入学期是十三岁，而结业龄是二十岁。
除此之外，还有三种情况是可以提前结业的，一是死了，二是自己退学，只要成为老生，龙腾院不会主动退学生。
至于三则是，突破破窍境，学院老师，已经无教可教了！
这句话说的，饶是让一向冷漠如冰的武大美女都有些嘴发抽，她微微摇头，在你有生之年在我有生之年，不知我可还有机会走在你前面？
老师座席上的诸多老师也有些小尴尬，尤其是许多风韵犹存的女老师，觉得这家伙太大胆了，怎么这么胆大呢？唔，大胆的我都有些小喜欢了呢。
偷眼看司明，只看到一张黑的堪与锅底比肩的老脸。司明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挂了，他教了这么多年学生向来以严谨著称，别说当面了，就算背面也没人敢说他坏话。
可这货倒好，要不是看你还算块好料，老夫早就一巴掌拍死了！
去年新生第一的皇天贵女杨婉音，她抿了抿唇，身躯越发的正襟危坐。
背靠柱石的王山巅咧嘴止不住笑，无数伤口崩开，他恍若无觉。
可是此时在风中独立的宁泽，却忽然有些沉默，他本来的想法是得到新生第一后再去挑战老生，那样就会名正言顺，可现在却是直接挑上老生，却是终究有些突兀了。
在刚刚，他说出那句话语之后，他突兀明白自己犯了一个致命错误，那就是名正言顺的挑战司明不会拒绝，而突兀的挑战，那么司明有很多的理由可以拒绝！
而若是司明拒绝了他愿战老生的请求，那么他又该怎么办呢？
一怒之下杀出一条血路？显然白痴。
仰天大笑吟一首孤绝诗？自欺欺人。
撒泼打赖硬是要留下来？宁泽摇头，他还没到这种自贱的地步。
到最后宁泽蓦然发现，其实他别无选择，只能接受司明拒绝他的挑战，只能接受司明将他……逐出龙腾院！
在那一刻宁泽有些惊慌，如果真的被逐出去了那他又能怎么做？他宁家又该如何扬名？他宁家的血仇又该如何去报？
他什么都做不了，如果失去了龙腾院这个修炼平台，那么他宁家，就算是彻底亡了！
其实说到底他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能够修炼又怎样？一天破一脉又怎么样？突破神魂第一坎又怎样？他的处世经验那般不足，他的待人接物那般生涩，如果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行走那该有多好，可若一旦脱离了他计划的轨迹那么他将无从反抗。
所以那一刻他有些怕了。
他真的怕了！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可以生而强大！
下一刻。
宁泽抬头，视线看过张肖，看过慕容倾，最后，他看向了司明。
低头道。
“学生宁泽，谢过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