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福静静听着,他知道,宋璋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这些过往,他只需要听着,不需要发表什么自己的看法。
果然,说完这些,宋璋对着那画又是一阵凝望,仿佛是透过画回到了十七岁的时候,然而,年华如流水,逝去了就是逝去了,再怎么追都追不回来。
同着年华一起逝去的,还有年少曾经的喜爱和仰慕。
收回看画的目光,他举步走到御案后面坐下,淡淡问道:“又出了什么事?她又怎么了?”
“长公主听说您把东西给了七公主后,很是生了一番气,一大早就把殿里所有人都赶了出来,只留了清月在里边伺候,还算安静。”
“昭华殿呢?”
说到昭华殿,元福迅速抬眸看了眼宋璋的脸色,然后垂目道:“那边就热闹了很多,贤妃一大早就去拜会了.......”
将昭华殿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个清楚,就连宋肆意训诫秋菊的话都一字不差的回给了宋璋。
说完后,元福又是抬眸迅速的看了眼宋璋,见宋璋还是刚才那表情,一时也猜不透这皇上心里想的什么,“皇上派去那边的人说,七公主对清风她们很是看重,俨然已经成了心腹之人。”
宋璋倒不意外,他道:“继续监视着,另外,告诉未央殿那边的人,该找的地方继续找,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给孤找出来。”
元福应了一声退下。
这样过了几天安静的日子,宋肆意难得落个清闲,也没说要出去走走,每天不是吃就是睡,画扇都快看不下去了。
这日吃过早膳,眼看宋肆意又要回寝殿躺着,画扇急急拉着她的袖子道:“公主啊,咱做人有点抱负行不行?不要和猪比肩啊,您这样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对身体非常不好。”
宋肆意打着哈欠拨开画扇的手:“小扇子你胆子大了啊,敢说本公主是猪,你等着啊,等我睡醒了再好好罚你。”
说着又要回寝殿睡觉。
画扇急的拦在前面:“公主,您不如现在就罚奴婢,反正奴婢今儿是不会让您回去睡觉的。”
宋肆意也想说不睡就不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近日就是觉得十分困乏,明明晚上也睡的很早,可第二天起来还是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有种怎么睡都睡不够的感觉。
就像现在,耳朵里听着画扇的声音,脑子里浑浑噩噩,浑身乏的倒地都能睡着,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小扇子,你来把我搬到床上吧,我困的不行,眼睛都睁不开了。”不是开玩笑,她说着话就往画扇身上倒了下去。
似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很多从前的事情,还梦到了久未梦到的故人,故人皆是旧时模样。
然后她梦到了一人,长身玉立,穿着一身绛红色状元袍,头戴花翎,俊极雅极,端是一副让人魂牵梦绕的脸。
天启五年,议政殿中,她坐在垂帘之后,一边和满朝文武打着太极,一边同宋璋说说笑笑,恰是那时,元福领着那届的三甲进殿。
朝晖洒满议政殿的殿前,那人走在元福身后,一身绛红色状元袍,广袖轻扬,脸上表情淡漠的让人觉得难以靠近。
他昂首阔步走的很是自信,身后是光芒万丈,耀的人眼生疼,那个时候她想,这样的人怎么能屈居人后,他该是受人敬仰,让人望而生畏的啊。
她看着他,看的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宋璋清咳一声,她才回过神,再转眼,满朝文武已经在憋笑了。
第一次引以为豪的厚脸皮没有管用,她觉得脸上有点烫,好在帘幕深深,旁人看不见就是了。
殿下那人已经开口:“新科状元陆之轩,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没了?
她等着他的叩见,可是那句话之后,他就再不说话了,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宋璋最是了解她,温言提醒新状元:“皇姐刚才还在说今届状元文采斐然,这一见,皇姐,觉得可好?”
她紧紧盯着下面跪着的人,那人也抬起头,幽黑的眸子里是显而易见的不屑,只消那一眼,她就明白了,这个状元讨厌自己,不,应该说,极其厌恶自己。
垂下眸子,她浅笑:“嗯,确实很好,皇上,让他起吧。”
那便是她同陆之轩的第一次见面了,她是牝鸡司晨的长公主,他是满身骄傲文采斐然的状元爷,她欣赏他的才华,他厌恶她的欣赏........后来,她同宋璋商量之后,给了他翰林学士的位置,让他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
再后来,天启六年的七月,她给了他丞相之位,让他受百官敬仰,给了他足够的身份,不过,也是因为他有这个能力。
便是那时起,他处处与她作对,朝堂之上俩人总是不欢而散,她时常觉得自己就是给自己找了个不痛快摆在朝堂上,不是没说过废掉陆之轩,但那不过是气话。
陆之轩担任丞相期间,错少功多,可以说就没什么错处,无论多难的题交到他手上,他总是能解决的很好。
冲着这一点,她就没有理由废了他。
梦境戛然而止,她睁开眼睛,脑子依旧昏沉的厉害,淡青色的窗幔悠悠荡荡的悬在头上,殿中很是安静,撑着坐起身子,胳膊一软差点又要倒下。
斜刺里一只手臂扶住她的肩膀,耳边响起清冷淡漠的声音:“慢点,莫摔着。”
她心中一惊,抬眸看去,余晖透过打开的窗户洒金大殿,那人眉眼还是初见时淡漠,她嗓子发紧,还是问了一句:“陆之轩?怎么是你?”
梦醒时分,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陆之轩没有回答,将她扶着坐好,又拿起软枕垫在她腰部,让她靠在软枕上后,他起身走到一旁的桌子那里端起一晚汤水。
宋肆意看着他的动作,目光往寝殿外看了看,颇是不自然的问道:“画扇呢?清风呢?她们去哪儿了?”
陆之轩端着碗走到床边,深深看了她一眼,才淡道:“她们在外面候着。”
完了又补一句:“你不必如此怕我,我不会怎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