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寒被她堵的半天说不出来话,是啊,迟了,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他低头,站在门口像是所有的力气都被卸了去,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少归耳力好,将俩人的对话都听在耳朵里,不过是什么都没说,走过去将暖炉塞给宋肆意后就隐在了黑暗中。
“慕寒,我真的感谢你这么为我这条命着想,只是,到底是走到了这一步,你不能回头,我也不能回头,那就只有继续走下去。”
她话里藏着话,慕寒想当做听不懂那些话,偏偏他又无比清楚那话中是个什么意思,也是,有什么理由去关心人家?
走到如今这一步还不是自己提的建议,如果当初不是自己在紫烟耳边说些什么,如果不是自己故意把噬心的藏放位置告诉紫烟,如果不是自己帮着紫烟牵线搭上宋勉,如果不是自己看着她把那杯放了噬心的茶水喝下肚而不阻拦,她又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没错,这一切说到底是他私心作祟,他想摆脱月寒木,就必须让月寒木自乱阵脚,而这个阵脚就是月寒木的软肋——长公主宋瑶!
他故意截取清风的消息,不让那些消息传到月寒木手上,一边又在背后操纵着紫烟给宋勉毒药,不过是因为他知道一旦宋瑶这边出了事,月寒木肯定坐不住。
而噬心之毒又只有他会解,为了宋瑶的命,他提出什么条件月寒木都会答应,而他要的其实也不是什么自由,只有那传闻中的圣物!
他算了很多,将这些人都算在其中,却没想到还是出了变故,他没想到宋肆意的身体差到这个地步,更没想到一向被称为无心无情的殿下,会情绪起伏那么大导致毒入心脉。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之前的预想中前进,唯一的偏差就是没想过会害她丢掉性命。
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办法,药材也是一改再改,她却一点起色都没有,着急上火斗殴没办法,枉他自诩医术高超,到头来却连想救的人都救不了。
今天一天连咳两次血,她是真的觉得身体很乏,不想再继续和慕寒关于这件事讨论什么,“你如果真想做些什么,不如想想怎么能让我不咳血,毕竟我这些天要在军营度过,叫人看见了不好。”
其他的还好,她惯会装,可以装的让人看不出来,只有咳血这个有点头疼。
慕寒想了想,想直接回答她说没有,但看着她那双能看透人的眼睛,他就又转开了话:“有是有,只是却不适合你,你的身体已经接近油尽灯枯,如果再喝那些药,可能……可能会加速身体的垮掉。”
是药三分毒,那些强行逆人的药更是大损之药,好好的人用都要掂量着,何况她一个病秧子。
宋肆意是一点也不在意了,她笑道:“那劳烦你给我配一下,不多,撑过这场仗就好,若是怕的话,可以剂量少一点。”
倘若知道自己已经悬在崖边,只需有人轻轻一推就能坠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那么在面对其他的事情时就没那么在意了。
她要的是时间,死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是一定要撑过这段时间才可以,让她带着一个答案去见先皇去见先皇后。
“殿下真的一点退路不给自己留。”慕寒感叹,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只想着置之死地,而没想过后生。
知道这世上什么人最可怕吗?一是疯子,一是不怕死的人。
宋肆意属于两者皆是,又疯又不怕死,这样的性格真的不像是皇宫里走出来的公主,倒像是深渊中爬出来的魔鬼。
可是细细一想,皇宫那样的地方和深渊有什么区别呢,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都是绵里藏针杀人于无形,还真是没什么区别。
只有那些见惯了阴谋诡计的人,才能有那样一双看透一切的眼睛,见过那些肮脏下作的陷害,见过一个人怎么样可以笑着对人捅出刀子,见过这一切的黑暗,才能有那样通透的心。
慕寒想起里祖父说过的话,祖父说如果可以希望自他能离开皇宫,不要待在那儿,在那里长大的孩子心里都有问题。
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似乎都在那座金丝笼一样的皇宫中被无限放大,那些活在里面的人都是有病的,且都病在心里。
他以前不太能赞成这句话,觉得那些被左右了的人是心智不坚定才会生出无边虚妄,现在才知,那些虚妄经年累月的缠着人,能保持初心不变太难太难。
扪心自问,他又是否还记得自己的初心是什么,还记得自己最初要的是什么。
人生还是条漫长的路,这一路会遇到很多的岔路口,就看你要怎么选择走,也会遇到一些偶尔从这条路上走过和你相视一笑的人,只是最后都在各自的岔路口渐行渐远。
心中生出一股凄凉之感,他道:“我会给殿下按状况来调,只是也要殿下自己爱惜些自己的身体,夜深,我就回去了。”
每次都是这样,满腹心事都只化作一句叮嘱,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她选择的人为什么是陆之轩。
骗过,瞒过,忽悠过,却从未伤害过背叛过,陆之轩不管做什么事情首要的前提是保证不会伤害到她。
而他们呢?他也好,月寒木也好,柳延也好,他们的欢喜又算什么?夹杂了那么多自私心的喜欢凭什么让她倾心?
谁能说敢在做什么事情前都以她为重?谁敢说可以什么都不要的陪她去做想做的事情?
没有,都没有!
他终于明白她说过的那句话,这世上有且只有一个陆之轩!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原来欢喜其实一点也不难,以心换心罢了,你没有付出那样的心,自然也得不到同样的心。
想通这些,他心里虽不舒服,却也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多年欢喜在这一刻就释然了,他到底是被自己所以为的欢喜骗了多年。
宋肆意可不知道他想了那么多,只是听说有可以压制咳血的药后,心里也轻松了一些,看着昏黄的长明灯下慕寒有些发白的脸,有些过意不去。
“你的那个药停了吧,明知我给你吃的东西里掺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吃,是真觉得我不会在里面下毒还是觉得我像那种会心软的人?”
带着笑意的一个似是而非的问话,让慕寒堵了半天的顺畅了些,他道:“我相信殿下。”
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一场突然而来的风寒是怎么回事,也不是不知道她让人熬的药里加了什么,他是大夫,那些东西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鼻子。
之所以敢吃,是因为他相信她不会真的害他,倘若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他也就真的不配站在这儿了。
就当是赎罪好了,他欠她两条命,一条多年前就还不起,一条如今更是还不起。
“别太相信我,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行了,去睡吧,这些天你去忙你的,我也自去忙我的,月寒木那边你可以如实回报我的行踪,别让他疑心。”
“嗯。”
边关是风霜欺雪的一夜,都城那边也是风雨欲来,赵远惨死一案大理寺查了几天什么都没查出来,早朝上宋璋没压住脾气大怒要撤了大理寺卿的职位,却被安然给拦了下来。
朝中人一时间看不清楚局势发展,人人都知安然是皇上的人,但凡皇上说的话谁不同意安然都会第一个点头,可谓是忠君忠的不行。
但是,在大理寺卿这件事上,在多数人都不敢说话的时候,这个忠君之人竟一反常态和皇上杠了起来。
早朝散去后,这场因为一顶乌纱帽引起的热议并未散去,所有人都不明白安然是怎么想的,明知皇上正在盛怒还非要去招惹一下,真当自己脑袋金子做的不怕砍?
消息传到相府的时候,陆之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另一件事又接踵而来,安阳王家那个让人不省心的郡主打了广平皇身边的一个宫女!
比起朝中的事情,这种姑娘间的打打闹闹实在上不得台面,怎奈这打人的天启的郡主,被打的是月海的宫女,而且这个宫女还是颇得月寒木喜欢的宫女。
于是,一场本没什么大事的问题变得复杂了,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老百姓有了谈资又开始谣言满天飞,不少人都说是沉鱼看上了人家月海皇,所以才去找人家小宫女的麻烦。
陆之轩赶到安阳王府的时候,王府里已经鸡飞狗跳,安阳王很生气,生气的后果是砸东西!
下人领着他还没到正厅就听见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以及安阳王和长阳郡主宋沉鱼的互相指责声。
“相爷见谅,王爷和郡主那是越吵感情越好,可能和别家不太一样,你也别往心里去,咱们郡主平常不是这样的。”
因为宋璋之前赐婚的一纸诏书,整个安阳王府的下人都知道这位相爷将是未来的主子,为了维护自家郡主的形象,只能昧着良心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