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不再说什么,侧转马头,眼看要走,宋肆意忍着心中酸涩,弯唇笑道:“将军好威风,多年未见不识故人也属常情,那我就重新自我介绍好了,我叫宋肆意,来自都城,听闻故人仍在,特来拜见!”

将军扬起的马鞭顿在了那儿,挺直的脊背僵在了那儿,在众人的注视中以一种极其缓慢的动作转过头来。

寒风太重,重的宋肆意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这时候第一次她如此仰视着他,在这无边寒冷的边关,他坐在马背上威风凛凛,她站在路边渺小的让人忽视不见。

掩饰住所有内心的激动和难过,她扬着笑容,轻声道:“如此,将军可还记得我?”

“……记得。”过了好一会儿将军才如是回答,然后在一众将士惊讶的目光下,一直难见笑容的严峻的将军也低低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太过苦涩太过压抑,让看见的人觉得心里有些堵。

翻身下马,他一步步朝她走过来,明明很近的距离,每靠近一步都是那么艰难,最终,他停在她面前,叹息一般:“瑶瑶,你还是来了。”

这辈子也好,上辈子也好,仅有那么一个人敢这样肆无忌惮的喊着她的乳名,眼眶终是忍不住红了起来,她道:“嗯,我来了,来看看你。”

看一看我曾离去的故人,看看那段青葱岁月,他曾说过想成为她手中利剑,替她斩杀那些那些拦路之人。

她从未将这话当真,却不想多年后他真的以一把利剑的姿态回来,曾是都城人人称颂的才俊,曾是官家小姐争相讨好的相爷之子,曾经的他,一身青衫儒雅只会提着毛笔书一些让人传看的不世文章。

何时,他已经舍弃笔毫提起长剑?

顾安啊顾安,她也想过把这个人藏起来,不使明珠蒙尘,也想过给他一个无忧无虑的日子,可惜她没能做到。

她的竹马,在多年前的大雪中离她而去,又在多年后的今天,在同样是大雪的天中出现在她面前,她知道,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顾安闭上眼睛,掩住那满目克制不住的入骨的思念,在所有人疑惑的视线中,他终于是克制不住的双臂一揽,将她揽进了怀里。

曾经的宋瑶身材高挑,他每次想揽她的肩都有些小心翼翼,而现在的宋肆意娇小很多,一捞就能捞到怀里,倒是满足了他曾经的幻想。

双臂牢牢的抱着她,顾安觉得自己被这边关风雪冰冻住的心才慢慢融化了很多,多年思念统统都融化在这个怀抱里。

他的姑娘啊,他竟没有一眼就认出她来,竟差点就错过了,懊恼自己方才的话,他低声忏悔:“对不起,我刚才没认出来你,都城那边没有给我消息。”

说的是都城,其实就是陆之轩没有给他消息,她的突然到访真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也许这世上真的有心有灵犀这种东西,以往有姑娘来闹他理都不理,但是方才在营帐里他就觉得心闷的慌,恰巧巡逻兵回去说又有姑娘来闹,他就想过来看看,顺便散散心里的焦躁,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心心念念的姑娘。

宋肆意倒不觉得有什么,“你做的没有错,这是军营,也是我思虑不周,不是你的错,咳咳……”

许是吹了太久的风,她又咳嗽了起来,吓得顾安赶紧放开了她,就在他放开的一瞬间,一旁的少归十分迅速的把自家主子挡在了自己身后,一脸戒备的看着顾安。

宋肆意快速从袖中掏出新的锦帕捂住嘴低低咳嗽着,慌乱中还能腾出一只手搭在少归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两下,示意他放松没事。

这要是旁人这样拦着,顾安就要拔剑了,但是在看到少归那张和记忆中有些相似的面容时,他拧了拧眉,不确定的问:“你是谁?”

和宋肆意一样,他没有第一眼就把少归认成宋璋,哪怕他和宋璋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他还是直觉少归绝对不是宋璋,因为,宋璋远没有这么清澈的眸子。

这孩子,更像是早就死了的宋圭。

咳了一会儿的宋肆意,趁着顾安的注意力被少归引走,忙把唇上沾着的血擦干净,然后将锦帕叠好塞进袖子里。

动作一气呵成,这几天她都做的熟练了,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脆弱,也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疲倦。

收拾好自己后,她又拍了拍少归的肩膀,从少归身后走了出来,笑道:“少归,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故人,是个对我而言挺重要的人,你别那么紧张。”

说着,又对顾安道:“这是少归,我新认的一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比较死脑筋,你见谅哈。”

顾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紧拧着,看样子是不怎么信她这番话,不过也没追问,只错开看向少归的眼睛看向她,“你可是身体不舒服?我听你咳的不对劲。”

作为从小一直身体就不好的顾安来说,他虽不是大夫,也懂一些常理,宋肆意咳的那么沉,根本就不像是被呛到或者小风寒的样子。

这么看着,倒很像他当年病入膏肓时的模样。

急躁之感在心中无端升起,他眉头拧的更厉害了:“陆之轩在信中从不提你的事情,你可是出了什么事?万万不许瞒我!”

未见青梅,青梅枯萎,竹马老去,物是人非是常有的事情,多少年未见,顾安依旧是那个温柔的围着她转的少年。

她笑道:“能瞒你什么,就是身体不太舒服,加上对这边的天气有些不适应,着了点小风寒,能有什么事情,你不要大惊小怪,让手下的人看笑话。”

顾安以前是个面子薄的人,从小受的家教也是贵族子弟中的那一派,属于一生都是循规蹈矩,没对人说过什么重话,也没跟什么人争吵过,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模样。

若说这辈子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应该就是弑杀亲父这一点了,而这一点还是为了她才做的,她欠了他一句承诺,承了他多年噩梦。